可就在他勉強能夠與齊軍相互僵持時,伴隨著一聲震懾人心的戰鼓聲響起,燕軍繞開齊軍戰陣,從側前方殺了出來。
“殺秦狗!”
“休要放跑了秦將!”
聽著那一聲聲如海潮般洶湧地齊呼,趙琦心中一顫,無力地望向天空,口中喃喃:
“一將無能,累死三軍。
吾趙琦愧對少府信重啊!”
統帥刑徒軍右軍的將軍是久經戰陣的副將,見狀忍不住開口呵斥:“將軍如此頹唐就對得起上將軍了?此刻勝負猶未可知,吾等自當竭盡全力,拚死一搏!”
二者本來屬於平級,並無誰指揮誰一說,但趙琦是章邯的親信,自然地位處於更高的一方。
此言猶如當頭棒喝,一語驚醒夢中人。
“二三子,前狼後虎,避無可避,吾親為先登,爾等可敢追隨?”
趙琦將指揮權盡數托付給右軍副將,自己重振旗鼓,披雙甲,執長戈,冒著箭雨鋒矢親自率領衛隊頂了上去。
在他的戰車後,越來越多的秦卒匯聚。
物極必反。
本就是膽大包天敢觸犯秦法的刑徒,此時被逼上絕路,恍若身臨絕境的野狼,哪怕面對猛虎,也敢於露出鋒銳的爪牙。
如此以性命相搏之下,秦軍竟然攔住了兩倍於己的敵人,甚至一時間還有反撲之力。
前方的戰局陷入僵持,可後方的項羽卻是率領楚軍勢如破竹,衝過了數道防線。
“取我長戈來!”
王離也紅了眼。
他知道自己的武藝遠遜於項羽,但眼下的局勢就連趙琦都能看出已經到了不得不搏一把的地步,他豈會不知道?
索性他還有一張底牌。
“秦銳士何在?!”
王離的厲喝聲落下後,一聲整齊劃一地應和響起,聲音衝天而起驚散天空中飛掠而過的雁群:
“秦銳士,在!”
簡簡單單四個字,沒有半分顫抖,喊出了威懾天下的堅定。
一時間竟然蓋過戰場上雜亂的金鐵交擊與廝殺聲。
不遠處,已經殺入中軍的項羽揮動手中兵戈斬死一名秦卒,猛然抬起頭看向大纛下的王離,重瞳中滿是凝重。
“秦銳士?竟然還有秦銳士?”
歷數天下強軍,莫過於楚申息、趙邊騎、齊技擊、魏武卒和秦銳士。
而在《荀子?議兵》中有言:“齊之技擊,不可以遇魏氏之武卒;魏氏之武卒,不可以遇秦之銳士。”
荀子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秦國還未曾一統六國,因此不存在‘根據結果得出推論’的事後諸葛亮行為。
由此可見秦銳士之鋒芒是何等出彩。
最重要的一點是:前四支強軍都伴隨著組織者和當時國家領導者的離世而相繼解散,退出歷史舞台。
唯有秦銳士,自創立以來大小無數戰,跟隨著大秦一統六國,橫掃天下。
可秦立國十余年,禦匈奴、伐南越,又經歷趙高禍亂朝綱,昔日老卒早已被消耗殆盡。
項羽本以為秦銳士也會如前四支軍隊一樣消散在歲月中,未曾想竟然被王氏保留了一部分。
“也罷……”
他的眼眸中透出戰意如被點燃的火苗,刹那間熊熊燃燒:“就讓吾來稱量一下昔日天下強軍的分量。”
王離這次沒有避戰。
他親自披堅執銳,喚醒了秦軍的戰意。
兩股洪流狠狠的撞擊在一起,刹那間血色便灑滿了潔白如絮的雪地。
時間在消磨著這片大地上的生機。
每時每刻都有人戰死沙場。
王離握著浸透血漬的長戈,手止不住地不住顫抖,面色潮紅,汗流浹背,身上的甲胄也被劃破。
這是力竭的表現。
可是當他回望項羽,卻發現對方好似沒有體力極限,手中兵戈還在肆意收割著秦卒的人頭。
“當真非人!”
他心裡暗罵一句。
可對方卻好似感應到了,抬起頭正巧四目相對。
項羽嘴角扯了扯,漸滿血漬的臉頰露出一道猙獰的笑,隨後竟然調轉槍頭,直接朝王離殺了過來。
斬將刈旗,是項羽的拿手絕活。
“將軍速走,吾等留下攔住這廝!”
大多數秦銳士都被派出所攔截楚軍了,此時還跟在王離身旁的僅有五名銳士。
這五人也見識到了項羽恐怖的武力值,並不覺得合力就能攔住對方,但他們說出這句話時卻沒有絲毫顫抖。
秦銳士,逢戰必先,有死無生而已。
“走去哪?”
而王離仿佛認命了,也不逃竄,臉上也扯出一抹肆意的笑。
看著越來越近的項羽,他再度抬起手中的長戈,眼神逐漸古井無波,身上散發著蕭瑟的死意。
“大父,離兒站著死,也算沒有辱沒王氏門楣吧?”
沒有人能回答他,哪怕項羽也不行。
因為……
“鐺鐺鐺——”
清脆尖銳的聲音攪碎了戰場紛亂的廝殺。
這是樂器‘鉦’的聲音。
在戰場上它只有一個用處:鳴金收兵。
項羽臉色大變,極為難看。
他回看了一眼後方,又不甘地望了一眼王離所在的地方。
“觸目可及啊!”
就在他思量著要不要再衝一把時,後方‘鉦’的聲音變得愈發急促刺耳。
“惜哉,惜哉,惜哉!!!”
項羽怒喝兩聲,掉轉頭,領著楚軍朝後方撤去。
這次秦軍見識到了聯軍真正撤退的模樣,有條不紊、十分謹慎,之前的模樣相差甚遠。
王離沒有組織反撲。
一是項羽確實有能耐,將撤離布置得滴水不漏,防禦很穩固。
二是秦軍實在沒勁了,糧食少大家都沒吃飽,又間斷**戰這麽久,能站在這裡已經是毅力堅定之輩。
他不追,自然有別人追。
“休要走了叛逆!一個叛賊頭,升一級官啊!!!”
“二三子,隨我殺!”
“封妻蔭子,就在今日!”
漫山遍野皆是高呼,四面八方煙塵滾滾,仿佛有數不清的秦軍衝出。
一個個都嗷嗷叫,像是被餓急眼的狼群,死死盯著面前的獵物不願松口。
“是上將軍到了?”
長城軍中有人低聲喃喃,神色遲疑。
在他們印象中,刑徒軍都是三流兵士,哪有這麽高漲的士氣和鬥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