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遠的號角聲響起,回蕩在這片天地之間,如同來自古老時代的鏈接,令人心神肅穆。
號角聲的震蕩傳遞出一種神聖而凝重的氛圍,仿佛在召喚著某種重要的儀式。
項羽一身白袍銀盔(參考何潤東版),遠超常人的健碩身軀猶如山峰一般雄偉威武,甲胄披在他的身上,呈現出銀光閃閃的美麗光澤。
在四國聯軍中所有軍侯以上軍官的注視下,燕將、齊將、陳餘一臉莊重地將象征統兵之權的斧戉遞到項羽手中。
蒲扇般大小的巴掌毫不費力就握住了四柄斧戉。
這是數十萬大軍的統兵之權……
項羽昂首拔背,看了眼灰蒙蒙地天穹,隨後閉上眼睛感受著手中重量,指腹摩挲斧鉞之上虯枝盤曲的紋路走向。
當再睜開眼時,他那雙重瞳虎目中已經充斥著自傲與野心,渾身上下血脈僨張。
‘蘇子配六國印,犀首衍(公孫衍)配五國印,而今我項籍也將行走於先賢身後,將四國甲兵破秦,他日昭昭青史又會如何寫吾之名諱?’
項羽的視線橫掃四方,凡是與重瞳對上的將領皆被他一身氣場所攝,不由自主地為之膽寒戰栗。
有將帥如此,天下何人可擋?
將領們微微垂下頭顱,以示對項羽的尊重。
“傳本將令,出兵!”
…………
號角聲恍若來自遠古洪荒的呐喊,回蕩在方圓近十裡的戰場上。
王離掀開帳簾看著東北方向,面色陰沉如水,眉宇間顯露出一股不安。
“這群叛逆在做甚?”
趙琦步履匆匆,從隔壁走過來。
他還以為諸國聯軍要發動襲擊了,嚇得直接從小憩中驚醒。
“不清楚,但別掉以輕心。
把斥候派出去,再讓將士們都準備好。”
王離搖搖頭,做了兩手準備,隨時可以據營地固守。
時間一點點過去,天空中雲層略顯輕薄,可地面上已經積累了一層足以沒過鞋底的白雪。
紛亂的馬蹄聲踏碎了呼嘯北風。
是斥候回來了。
他們帶回了聯軍正在朝西北撤退的消息。
“巨鹿!”
王離與趙琦對視一眼,心中自認為看懂了聯軍撤離的真相。
趙琦神色欣喜:“王離將軍,上將軍正在攻巨鹿,吾等應當速速出兵,纏住叛軍。”
“不對,不對勁!”
王離搖搖頭,眼中流露出一抹遲疑。
他畢竟是將門出身,由王翦親自調教,戰場嗅覺就算不如項羽章邯,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哪裡不對?”趙琦轉過頭望著他。
“哪有撤離還吹戰號的?”
號角在商周時期一般用於人皇、天子出行時的儀仗,而由於其發聲高亢凌厲,也被用於戰場上發號施令或振氣壯威。
王離自認為如果要撤離,自己應該會先派出大量斥候撲殺敵方斥候,然後再趁敵方‘耳聾眼瞎’之際安排好斷後的隊伍,悄悄往後撤。
怎會如此大張旗鼓?
“這不像是撤離,反倒像是……”
陷阱?
趙琦又提出了一種猜想:“可若聯軍是在故布疑陣呢?”
確實,這正是王離所憂慮的。
根據傳令兵所說的種種布局,王離能夠看出章邯的目標是在巨鹿。謀取巨鹿,絕其糧道,切斷聯軍後路。
如果因為他這裡出現了問題,導致上將軍章邯那邊功敗垂成,那他可真就是大秦的罪人了。
“本將知道將軍在憂慮、遲疑什麽,但上將軍給本將的軍令是拖住叛軍,哪怕戰至最後一卒,本將也絕不允許叛軍逾越一步!”
趙琦挺起身,目光灼灼,流露出堅毅的神采。
知遇之恩,於這個時代的人來說就是‘士為知己者死’。
“我會率本部兵馬進行追擊,將軍請自便。”
他朝王離拱手行了一禮,大步朝自己的營帳走去,筆挺卻並不高大的身軀難以撐起這身裨將甲胄,但他踩踏在雪地上的身子卻留下了一個個清晰可見的腳印。
王離看著那個逐漸遠去的背影,歎了口氣,認命地喊道:
“本將會率大軍跟在你部身後,但若是見事不可為,為保弟兄們的性命,我會放棄救援爾等。”
趙琦頓住腳步,回身看了他一眼,點頭表示同意了他的決定。
……
幾十萬大軍動起來的動靜有多大?
雙方甚至都不需要派出斥候,就知道對方的行蹤。
藏無可藏!
趙琦站在戰車上,遙望遠方煙塵滾滾處,一條正在往北方奔去的黑線若隱若現。
“追上去,咬住叛軍!”
他拔出長劍,學著昔日章邯的模樣猛然指向遠處天穹與大地的分界線,高聲急呼:
“大秦,風起!”
“風!風!風!”
只不過這邊秦卒們的呼聲遠遜色於章邯親自統率的秦卒,在士氣上更是相差一大截。
追逐戰依舊在繼續。
可叛軍好似在吊著他們的胃口,一會兒快一會兒慢,眼瞅著就要進入弓箭射程內,片刻後卻又驟然加速甩開趙琦。
直到追出去十裡路,雙方才有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碰撞。
聯軍這邊負責殿後的是燕將, 而燕軍馬多,將秦軍的兵鋒逼退後,又轉身溜了。
又是十裡路,這次是齊將殿後,此刻的秦軍已經是疲憊不堪,趙琦的軍略能力又遠不如對方。
刑徒軍大潰。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
所幸,一股生力軍喊著雄渾粗狂的秦腔加入了戰鬥。
局勢雖然不佳,但也沒到無法挽回的地步,王離最終沒有選擇拋棄同袍。
就在趙琦松了口氣,想要勉力維持陣型時,許久沒見到蹤跡的楚軍出現了。
項羽親自統率楚軍,從側面斜著插入,如同一把鋒利的劍刃,朝著後方收斂潰軍的王離部插去。
“楚軍?!”趙琦大驚。
“項羽?!”王離大怒。
他扭過頭看向斥候官:“不是說楚軍在最前方開路嗎?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
斥候官也蒙了。
聯軍最前方領頭的確實穿著楚甲,打著楚軍旗號,怎麽突然就繞到屁股後面了?
眼下已經不是糾結這個問題的時候了,王離狠狠剮了他一眼,隨後收起心思,全力調度大軍,試圖攔截住楚軍的兵鋒。
可項羽選擇作為突破口的點位非常刁鑽,是秦軍防禦最薄弱的地方,戰陣輕易就被撕裂了一道口子,項羽領著楚軍直接朝中軍大纛撲來。
王離目眥欲裂,一股無力感湧上心頭,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最開始的模樣。
王家偌大的名聲,就要終結在自己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