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這種馬車不是隨便可以坐的,一定是權貴之人,有眼界的士人皆是看出,心中暗暗揣摩,聽聞本縣縣令將至,怕不會就是車上之人吧。
錢唐縣城並不大,比之會稽差多了,隻用了少許時間,便至到縣衙,馬車也緩緩停下。
縣衙前,早已等候多時的眾官吏、士族見狀,紛紛上前迎接,要知眼下這位縣令可不是卑微的寒門縣令,而是東晉的頂級士族琅琊王氏啊!
在新官上任時討好,雖不如雪中送炭,但也比日後獻殷勤要容易得多,起碼露個臉讓人記住了。
同時也有一些士人準備在王凝之初來乍到時毛遂自薦,自認才學過人,未免入不了一個少郎的法眼。
“下官見過縣令,舟車勞頓,還請移步衙中,接風宴已經備好”
“諸位不必多禮,這位便是丁縣丞了吧”
為首的是縣丞丁元和錢唐第一士族族長丁異,兩人是堂兄弟,在縣裡的權力和影響比一般縣令還大,當然這是在王凝之沒有上任之前。
二人皆是四十多歲,雖年長王凝之很多,但士與士之間是有區別的,不敢當面輕視。
王凝之向眾人拱了下手,未在此處說太多,轉身與丁元並行入衙,一面道:“早聞丁縣丞治下錢唐官吏清明,今日一見,果然不同,我雖是縣令,但仍望丁縣丞多多指點啊”
丁元一時分不清王凝之說的是真話假話,只能道了一句場面話,以作回應。
一行人行走在寬道上,時而小聲談話,為首的是縣主官和一等士族,末尾則是小吏和小士族,算是十分鄭重了。
縣衙地佔十畝,十分寬闊,猶如一個大別業,足以容納千人,否則換一個地方還真不好說。
原先眾人都想上前恭維一番王凝之,但被丁元出言阻攔了,當下只有丁異一人與王凝之說話。
“不瞞王縣令,老夫雖耳背,但亦聽聞過近日會稽王與縣令之典故,實在可讚,今日見後,當真是儀表堂堂、風度翩翩,大有會稽王少時風范。
不知王縣令明日早晨可有時間,賞臉來我丁氏別業,老夫與汝實在是初見,定當置宴好好招待一番”。
王凝之見丁異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點了點頭,便答應了下來。
少頃之後,眾人來到縣衙的正廳,依次落坐,王凝之與縣丞丁元、縣尉楊景柱以及一眾士族族長坐前列,自己官職最高(四品散騎常侍)居最中間。
待歌妓為自己倒上美酒,王凝之這才第一個舉杯講話:“今日我是第一天上任,對諸位並不了解……”
因為是第一天上任,王凝之只是簡單說了兩句,並沒有布置什麽任務,說什麽講話。
之後是丁異、楊景柱、黃自元依次三人講話,都是老江湖了,一點不怯場,場面話張嘴就來。
王凝之朗聲道:“不說這麽多了,大家都餓了吧,先用宴,公事日後再說也不遲”
宴上,眾人紛紛來到王凝之面前,或喝一杯酒、一杯茶,算是給縣令露個臉。
對於長輩,王凝之便與他聊家常、國事,言語溫和表示尊敬,對於同輩,則談起政事、趣事,相處的頗為輕松。
吃罷接風宴,時間來到傍晚,王凝之略有醉意,與丁元、丁異談了一會話,約好了明日來一趟丁氏別業。
王凝之作為琅琊王氏的子弟,王羲之的次子,丁氏的這番熱情邀請,實在不足為奇。
明眼人都看的出來,錢唐丁氏的用意,不就是想巴結琅琊王氏在朝中找個靠山嘛,這也很正常。
王凝之亦不在意,他清楚自己的身份,更清楚誰是自己的敵人,誰是自己真正的朋友,低層士族、寒士則是可以拉攏和聯合的朋友。
其實什麽士族不士族現在不重要,連錢唐縣都沒掌握呢,當下的目標要發展自己的力量,然後再談其他的。
王凝之回到縣令的府衙,與幽蘭在房中洗了一個溫水澡,已經是夜晚了,但他不著急睡。
來到不熟悉的書房,王凝之先教了幽蘭識字,又讀了一本書,才回屋與幽蘭睡下。
翌日,王凝之早早起來,穿了一身黑色玄鳥衣袍,頭戴織冠,腰系玉佩,面色溫和,不失灑脫之意。
辰時,王凝之吃過早飯,準時前往城外的丁氏別業,留下幽蘭捧書朗讀。
縣道路途平緩,但城外卻十分顛簸,好在丁氏別業距離縣城不遠,隻用了一刻多鍾。
丁氏別業佔山據水,有良田百頃,佃戶五百,部曲五十,別業面積比起縣衙的十畝佔地還要廣一些,當得上錢唐第一士族的名頭了。
不過這些與王凝之見過的自家別業、良田相比要遠遠遜色,單是佃戶五千,便是常人不能想像的,這其實還算少的了。
在世家大族維持統治的東晉朝,上到佔地千頃、佃戶萬余的士族,下到佔地十頃、佃戶百余的士族,亦是隨處可見。
今日的丁氏別業前,早有專人迎接,丁氏的同輩們見到王凝之顯眼的馬車,上前迎了去,熱情的打了招呼。
前往別業正廳的路上,王凝之與幾位丁氏的同輩閑聊,頗有一番名士風度,那幾個同輩見了,不由出言瞻仰恭維了一番,只見不是所有人都是清流,應是高門中較少一部分。
丁異、丁元早已在別業正廳等待,不一會兒,王凝之踏門而進,拱了拱手,微笑道:“兩位有雅興啊”
丁異忙起身回禮,請了王凝之落坐,現是丁異、丁元與其小輩坐東面,王凝之坐西面。
“現在距離正午還早,王縣令有意清談呼?老夫帶你轉轉寒舍也好”
說著,丁異便向王凝之引見了自己的子侄,身旁依次數是子丁春秋,侄丁春周、丁春夏三人,皆是十四到十八歲的年齡。
一個時辰後,眾人辯論完清談,丁異見時候不早,便讓幾個子侄引王凝之遊玩寒舍,畢竟是年輕人,有共同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