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自遠處響起,一隊軍馬自遠處徐徐而來,軍馬之中護送著一輛寬大的紅漆雙轅馬車。
成猛見狀趕緊迎了過去,來到馬車前躬身拜道:“萬相公,您可來了,成猛在此拜見。”
車廂裡面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成猛啊,都不是外人,你上車來說話吧。”
“是,萬相公。”
成猛摘下帽盔,和佩劍一起交給了旁邊的士兵,一彎腰掀開車簾鑽了進去。
車廂裡,整潔寬敞富麗堂皇,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瘦乾老者靠在厚厚的毯子上,單手捧著一本書看得正入神。
他的身旁一個漂亮粉嫩的小丫鬟低眉順眼地伺候著,正用她的纖纖玉手捏著一顆剝了皮的紅葡萄送到老者的嘴裡。
瘦乾老者放下手中書,朝小丫鬟揮了揮手:“你先下去,沒有叫你不要上來。”
“是,老爺!”小丫鬟低著頭退了出去。
瘦乾老者用他那雙極其細長的小眼睛,盯著成猛道:“成猛,老夫出臨安正要北上建康去接金國使臣,你急匆匆地把我叫來,究竟有什麽重要的事稟報?”
成猛一臉凝重的表情:“萬相公,末將奉命追捕嶽飛黨羽,偶然遇到一件事,末將覺得大有可為,若是利用得當,或許可以拔了恩相心中的那根刺。”
瘦乾老者細長的小眼睛一下子睜大了:“哦,秦相爺心中的那根刺,你說的是……”
“齊安郡王、大宗正、皇叔趙士?。”成猛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
瘦乾老者愣住了,盯著他道:“成猛,你一個小小的四品承宣使就敢謀算皇家大宗正,官家最信任的皇室宗親,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嗎?。”
成猛硬著頭皮一咬牙道:“萬相公,末將受恩相和您的提攜大恩,凡是對您二位有利的事,我赴湯蹈火也要去做,凡是危及您二位的人,都是我的眼中釘,必除之而後快,無論他是誰!”
瘦乾老者忽然嘿嘿一笑:“你小子有點意思,怪不得秦相爺總是誇你,好吧,你先跟我說說,你遇到了什麽事,竟然可以扳倒趙士?。”
“是,萬相公。”
成猛隨即把太平客棧的遭遇詳述了一遍。
瘦乾老者冷哼一聲道:“你何不當場把他拿下,兒子窩藏嶽飛親眷,老子也跑不了。”
成猛搖頭道:“那小子不過是個十六七歲的娃娃,在官家面前趙士?一句‘少不更事,受奸人蠱惑’就能搪塞過去,官家最多斥責他幾句教子無方,這點事是動不了他根基的。”
瘦乾老者沉吟了一下點頭道:“你說的有點兒道理,那趙士?於官家有兩次從龍救駕之功,這事的確還動不了他,那你的謀算是什麽?”
“萬相公,我故意引他們往東南方向走,那邊六十余裡外就是越州城,我聽說齊安郡王趙士?正在越州城替官家籌辦皇陵祭祀大典,只要那小子敢把嶽飛親眷藏進趙府,趙士?就坐實了勾結嶽飛私藏欽犯的罪名,以官家對嶽飛的憎惡,趙士?定然會失去聖寵,在朝堂之上再也不能跟恩相分庭抗禮了。”
瘦乾老者眼睛一亮,頓了一下猶疑道:“你怎麽保證他們肯定會去越州城,萬一那小子中途把欽犯放跑了呢?”
“末將借用恩相的令牌已經叫“靈鬼雙煞”蔡祥蔡和兄弟倆跟著去了,要是那小子沒有按照我預想的來,我已經交待蔡家兄弟以我的名義把他們送到越州去。”
瘦乾老者呵呵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考慮得相當周全,我看此事大有可為……現在還有誰知道這件事?”
成猛搖頭道:“事關重大,我不敢跟任何人透露,連太尉張大人派來的鄭虞候都被我給支開了,因為……我聽說張大人和趙士?走得有些近。”
“嗯,你做的很對,張俊這個小人,雖然在對付嶽飛這件事上他跟秦相爺是一條心,不過他畢竟不是秦相爺的人,還是要提防些他。”
瘦乾老者端起旁邊的茶杯嘬了一口:“這樣來說,你急吼吼地叫老夫過來是幫你撐場子的吧。”
成猛苦笑一聲:“末將只是個小小的四品武將,哪裡敢去明目張膽地搜查郡王的府邸,還得仰仗大人您的虎威啊。”
瘦乾老者斜睨了他一眼,搖頭道:“老夫的份量也不夠啊,要是秦相爺能出馬就好了,可惜他現在盯著嶽飛的案子,在官家身邊根本走不開。”
成猛的臉色有些難看:“萬相公,這可如何是好?”
瘦乾老者略微思索了一下,臉上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
“我倒是想起一個人來,此人應該正在越州,要是能請得他出馬,不僅趙士?不敢不給面子,真查出了趙士?的罪證,有他在旁作為證人,官家也定會深信不疑。”
夕陽西垂,越州城高大的城牆已經遙遙可見。
老安湊到車廂跟前朝裡面喊了一聲:“六郎,越州城快到了。”
車廂裡,唐婉和嶽孝娥正在替雪無憐更換傷口上的蜂蜜。
她現在的狀態還是不好,眼睛微閉臉色通紅,昏昏沉沉地靠在那裡完全提不起精神來。
趙不器背對著她們,一直在怔怔地發愣,直到老安的聲音把他驚醒了過來。
“知道了,老安,進城吧。”
他沉吟了一下又開口道:“婉兒妹妹,我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道你可否答應?”
“六哥,你別客氣,有事盡管說就是了。”唐婉一邊敷著蜂蜜一邊說道。
趙不器又不說話了,待唐婉敷完蜂蜜轉過頭來疑惑地問道:“六哥,你倒是說啊。”
趙不器轉過身去,臉色凝重地朝她招了招手:“你附耳過來,我跟你說。”
唐婉愣了一下,朝旁邊的嶽孝娥和雪無憐看了一眼。
雪無憐微閉著眼睛倒是沒什麽反應,嶽孝娥瞪大了眼睛疑惑地看著他倆,不明白趙不器有什麽事需要瞞著她。
出於對趙不器的信任,唐婉還是把耳朵湊到了他的臉前。
一股少女獨有的馨雅清香衝進了他的鼻孔,望著眼前晶瑩剔透的半張側臉,他趕緊猛地吸了口氣穩定一下心神。
“婉兒妹妹,事情是這樣的……”
他伏在唐婉耳邊喁喁細語了好一陣,兩人才再次分開。
“婉兒妹妹,不知此事是否讓你為難了?”
唐婉低下頭咬著嘴唇沉思了好半天,忽然抬起頭來眼神堅定地道:“六哥,你放心,這事我幫你。”
嶽孝娥終於忍不住了:“六哥,婉兒姐,你們說什麽呢?”
趙不器哈哈一笑,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孝娥妹子,你放心,我們無論付出多大代價,一定會保你周全的。”
車廂外面傳來一陣嘈雜的人語聲,老安的聲音再次傳來:“六郎,到城門口了,守城官兵要詳查外地人氏,你看該如何是好?”
趙不器掀開小窗探出頭來,瞬間擺出一副紈絝子弟的嘴臉,不耐煩地嚷嚷道。
“我看看是誰,連齊安郡王府的車駕都敢查,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一個二十多歲一身戎裝的青年將軍走了過來,恭敬地朝他抱了抱拳道:“奉皇命嚴查嶽飛黨羽,任何人不得例外,請小郎君莫怪。”
趙不器不屑地瞪著他:“我是齊安郡王府六郎趙不器, uukanshu 車上的都是些府上女眷,真是笑話!哪裡是你們這些糙漢子想看就看的!”
青年將軍愣了愣,臉上露出一種奇怪的表情,盯著他一連看了好幾眼。
“六郎莫怪,皇命難違,請不要難為我們底下做事的兄弟。”
趙不器瞪著眼寸步不讓:“車上還有女眷病著,不能見風,若是有個閃失,你擔得起責任嗎?”
就在兩人僵持不下的時候,車廂裡雪無憐忽然睜開眼睛,湊到小窗前露出了半張絕美的臉龐,嬌滴滴地說了一句。
“官人,不要為難下面人了,他們要看奴家就給他們看好了……咳咳,只是奴家抱恙在身,實在不便下車了……咳咳……”
趙不器被她嬌酥入骨的聲音弄得差點沒有反應過來,趕緊接茬道:“娘子,你趕緊躺下,外面風大,你可別再著涼了。”
車廂外面,青年將領呆呆地望著雪無憐,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趙不器冷冷地看著他:“你看夠了嗎?”
青年將領本能地回了一句:“看……看夠了!”
“看夠了還不滾開,你想看到什麽時候。”趙不器咬牙切齒地道,“老安,進城!”
“啾啾”兩聲馬嘶,還沒等青年將領說話,馬車已經從他身邊衝了過去。
守城的眾兵丁看青年將領都沒有動,他們也沒敢動彈,眼睜睜地看著馬車行駛進了越州城。
青年將領望著馬車遠處的背影,臉色變得無比難看。
“齊安郡王六郎,居然都有娘子了,那豈不是要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