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閎苦笑一聲道:“六郎啊,你可算害慘了我,這回我們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就只能都交給郡王府了。”
趙士?微微搖了搖頭:“小六,我竟然從來都沒發現你,你如此的膽大包天,你可知道按你所想行事,一旦敗落,我們王府同樣是大禍臨頭,你我、你大哥包括齊府上下,也許只能泉下相聚了。”
趙不器緊盯著他的眼睛:“爹,我什麽時候說怕死了,我攔住你上奏本,是因為那根本是無用之功。”
“我剛才都說了,只要能救出嶽元帥,為天下臣民保留住最後一絲希望,雖死無悔!”
趙士?再次沉默了,這種驚天之事關系王府幾百口的性命,怎能讓他輕易決斷。
“嗯哼……”
雪無憐再也忍不住呻吟了出來,她臉色發白,頭上已經見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趙不器和唐婉趕緊一左一右地扶住了她,他心中已經明了,那麻藥的藥效終於過去了。
“雪姐姐,是不是傷口又疼了?”
“疼,這次好像更疼了……”
雪無憐緊咬銀牙,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
唐婉掀開她衣服一角看了一眼,驚道:“哎呀,又出了好多血,肯定是剛才比武的時候弄的。”
趙士?猛地站起來,驚訝道:“原來她真的受傷了……那剛才比武的時候,怎麽跟個沒事人一樣。”
趙不器扶著雪無憐就朝書房外面走去:“爹,現在沒時間解釋了,我先帶雪姐姐去治傷了。”
“爹,我也去照顧雪姐姐。”唐婉朝唐閎說了一聲便一起出了門。
趙士?緩緩坐了下來,歎口氣道:“我家這小六啊,今天可算是把我給驚到了,我記得他以前是挺乖巧的一個孩子啊。”
他說著目光不由地瞟向了趙不凡,趙不凡攤攤手道:“爹,你看我做甚?我也一直以為小六還是個娃娃,誰知道他真的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什麽都敢說啊。”
唐閎朝趙士?拱了拱手道:“六郎這品性能力,若是生逢亂世,定能有一番大作為,只是生在皇家,還是低調一些的好啊。”
“子渝說的是,今日過後我定好好提點他,免得他給王府招來禍事。”
“那就好,那就好……”
唐閎猶豫了一下,欲言又止,表情十分耐人尋味。
趙士?手捋胡須笑道:“子渝,我們現在都是一條船上的人了,你有話盡管明言。”
唐閎點點頭,認真地想了想道:“此事是關於小女的,今日雖說是為了救忠良之後,小女和六郎演的一場戲,可在那眾目睽睽之下,小女莫名其妙地出現在貴府之內,這流言蜚語恐怕明日就會傳遍整個越州城了,我的意思是……小女這……他倆……”
唐閎有些語無倫次了,正不知如何表達,卻被趙士?一抬手給打斷了。
“呵呵,子渝的意思我明白,剛才我還跟我們家大郎說呢,令千金美麗大方溫婉賢淑知書達理,實在是難得的好孩子啊!”
趙士?的表情變得鄭重起來:“子渝,若是你不嫌棄我家六郎狂妄魯莽,我願與你結為兒女親家,不知你意下如何?”
唐閎臉上忍不住地又驚又喜:“王爺,此話當真!”
趙士?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巧玲瓏的玉把件,是一隻四蹄翻滾外形俊逸的雲上飛馬。
“這隻玉馬我把玩多年,也算是我心愛之物,贈與你作為信物,言出必踐。”
唐閎小心翼翼地接過玉馬,表情明顯輕松了下來。
“得王爺一諾,我的心就徹底踏實了,小女能入王府,實在是她的幸事。”
趙士?歎了口氣:“不瞞子渝,今日本來我已經和謙之約好,一起入府商議他家玉娘與小六的婚事,只是發生了這麽多意外,陰差陽錯之下,小六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唉,我今日與你言明,免得你倆日後見面尷尬,明日我當備下重禮,親自上門給謙之賠罪。”
“是啊,這世事難料,誰能想到會發生這麽多事呢。”唐閎表情有些猶豫,“只是六郎那邊,還沒有知會他,他會不會不願意啊?”
“他敢!”趙士?一瞪眼,“能得此佳偶,他就偷著樂去吧,敢說個不字我打斷他的腿!”
“王爺,我看六郎跟那雪姑娘好像走得挺近,之前在萬俟卨面前他倆已經裝扮過私定終身的樣子,那雪姑娘貌若天仙武功絕世,六郎他……他倆會不會假戲真做呢?”
趙士?擺了擺手道:“哎,你多慮了,他一個江湖女子毫無家世背景,就算是天仙也不可能三媒六聘進入齊安王府的。”
“若是六郎真的喜歡她,她也願意委屈自己,收入王府做個侍妾吧……子渝,我這麽安排可好?”
“王爺願意與我唐家結親,已經是莫大幸事,其它的事子渝都聽王爺的。”
趙士?灑然一笑:“哈哈,此事就先這麽定了,六郎那裡待我去與他分說。”
唐閎還是不放心地又問了一句:“不知王爺什麽時候,正式去我府上提親呢?”
趙士?的笑容慢慢地又凝固了:“子渝,嶽元帥的事,若是能夠順利了斷,我保證不出一月必親自登門向府上提親。”
唐閎也聽出了他話裡的玄外之音,一顆心再次提了起來。
“王爺,你的意思……若是不能夠順利了斷呢?”
趙士?緩緩地站起身來,背著手走了幾步。
“若是因此事王府出了變故,那個玉馬你就遠遠地埋了,此事就當作從未發生過,待泉下我再向子渝親自賠罪。”
唐閎也慢慢地站了起來,怔怔地望著他的背影:“王爺,你真的決定了?”
趙不凡在旁邊聽得心驚,忍不住出聲道:“爹,您真的要聽小六的,押上全府的身家性命,去救嶽元帥嗎?”
趙士?背著手望著窗外的颯颯秋色,好半天才幽幽地說道。
“我出生的第二年,神宗陛下駕鶴西去,雖然他生前力推的新政幾乎被舊黨全部廢除,但是他真的為大宋留下了一個國庫充盈百姓富足軍力強盛的新局面, uukanshu 大宋國力直逼太祖太宗時期。”
“十歲那年哲宗陛下親政,重新重用新黨章淳等人,又恢復了許多王相公當年的新政,讓許多人又看到了大宋中興的希望。”
“那年中元之夜,爹爹帶我登上了汴梁皇宮裡的升平樓,俯瞰整個汴梁城的盛世人間,和我差不多大的這些趙氏子弟們,開始一起暢聊起長大後建功立業的美好願景。”
“我記得我當時面朝北方許下了一個宏願,長大為大宋開疆拓土,收復那丟失已久的燕雲十六州,把契丹人遠遠地趕到漠北去。”
“可惜啊,就在我16歲那年,哲宗陛下英年早逝,太上皇(宋徽宗趙佶)以皇弟身份繼位,開始重用蔡京童貫之流,朝政日漸腐敗,國力每況愈下,少年時的雄心壯志再也沒有了棱角,更是礙於皇室的身份,我連半句諫言都不曾跟太上皇說過。”
“十五年前,國破家亡,靖康之恥的錐心之痛讓我這些年都快麻木了,我一度以為大宋朝再也沒有希望了,直到嶽元帥橫空出現,把金人打得望風而逃,再現我漢家雄風,我那顆死寂的心好像又慢慢活了過來。”
“我馬上就是六十花甲了,回溯一生好像就這樣窩窩囊囊地活了過來,唯一的出彩的兩次就是力助官家上位,唉,現在看他又開始重用秦檜之流,終究是我錯付了。”
趙士?猛地轉過身來:“我決定了,這次無論想什麽辦法都要嶽元帥救出來,為我大宋保留住最後一絲希望,或許我少年時的夢想還有希望實現……這樣我也終於有臉去見列宗列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