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篷內,傅山正忙碌著為傷兵處理傷口。
今日他身穿灰色長衫,將袖子擼起,露出手臂,神情專注耐心。
他先看了看傷兵的傷口,示意他忍著些,隨後小心翼翼地為他清理著膿血。
隨著小刀的劃破膿包,腥臭之味盈滿大帳。
感受到傷口處傳來的變化,傷兵臉色蒼白,牙關緊閉,身體微微顫抖。
傅山微微皺起眉頭,他知道這個傷兵的病情不容樂觀。
轉身拿起一罐藥膏,挖出一塊敷在傷兵的傷口上。藥膏帶著一股清涼的感覺,傷兵瞬間覺得傷口疼痛減輕了許多。
傅山擦了擦額頭上汗水,點了點頭,轉身走向下一個傷兵。直至正午時分,方才處理將傷口化膿處傷兵處理完畢。
“先生辛苦,夢庚已為先生備好酒宴,還望先生賞臉。”見傅山完事,一直在旁邊默默觀察的左夢庚笑著迎上前來。
傅山一笑:“那就多謝將軍款待。”
說著,他要來一盆熱水洗了把臉,匆匆與左夢庚往中軍大帳奔去。
大帳內,瘋驢子等人早早在此等候,見來了左夢庚立刻恭聲行了一禮。緊接著,眾人皆是將目光落到傅山身上。
他們都聽趙虎提起,說是左夢庚結識了位新朋友,如今一見確實氣度不凡。
傅山也跟著打量一眼這幾人,只見他們個個身上凶氣十足,而且身上還散發出淡淡血腥味,一看就是軍中悍將。
難怪能與建奴廝殺至此,手下個個都是不俗。
暗自心驚兩句,傅山率先開口道:“傅山見過諸位將軍,諸位將軍於城外一戰破建奴,揚名天下,今日得見真是三生有幸。”
一番吹捧,直把幾人吹捧到臉色發紅。
左夢庚瞥了眼幾人,隨即拉著傅山入席,指著瘋驢子介紹道:“這位是我軍中長槍兵統領,馮傑。”
“傅先生!”
瘋驢子笑著對著傅山一拱手。
傅山微微頷首。
緊接著,左夢庚又指向趙虎與郝搖旗:“這位是我軍中把總趙虎,這位是軍中把總郝搖旗。”
二人朝著傅山一抱拳,就算了事。
“傅先生,在下喚做郭魁,乃是軍中鳥銃手的統領,因為家中排行老四,故大家都喚我做郭老四。”左夢庚尚未開口介紹,郭魁率先站起身子,笑吟吟地自我介紹起來。
言語間,還帶著絲絲討好之意。
他最擅長的就是察言觀色,從左夢庚對這人的態度來看,除卻趙虎外沒有人值得他這般放下身段。
“郭統領客氣。”
伸手不打笑臉人,傅山也是急忙起身對準郭魁還了一禮。
禮畢,左夢庚掃視一圈,笑著開口道:“今日傅先生放下身段為我等大老粗看病,我等不勝感激,唯有略備薄酒以示感激。”
說著他舉起舉杯提議眾人:“來,讓我們敬傅先生一杯。”
其余幾人“嗖”一下站起身子,一同舉起酒杯對準傅山。
“諸位將軍客氣。”傅山趕忙起身與幾人一碰杯,笑著飲下杯中美酒。
飲酒畢,傅山率先開口說道:“將軍軍中傷兵頗多,一定要注重平時的防護,免得輕傷變重傷,寒了這些個將士們殺敵之心。”
左夢庚皺著眉頭說:“不是我不想,而是軍中的軍醫水平有限,且極度稀缺。不如先生留在我軍中,讓我這些個軍醫與先生學點真東西。”
傅山卻是搖搖頭:“我怕是沒有多少時間。”
“我本是太原人,前些日子建奴入寇方才困守在大同,如今賊寇已去自當歸家,免得家中妻兒擔心。”
左夢庚笑了笑:“先生可先歸家安頓好妻兒,再隨軍出發亦可。”
“呵呵...”
傅山苦笑一聲:“家中幼子年幼,若是留弱妻獨自一人在家中,傅某恐良心難安。且我與妻子伉儷情深,實在是難以分離。”
“那先生可攜妻兒與我等一道,一同前往湖廣。一切吃穿用度皆由左某負責,你看如何?”左夢庚焦急說道。
三次開口,姿態已然放得極低。
傅山漆黑眼眸閃過一道精光,思索片刻,最終卻是苦笑著搖搖頭,“弱子年幼,怕是經不起舟車顛簸。”
此話一出,眾人皆是微微一愣,瘋驢子與郝搖旗皆是張大了嘴巴,郭魁連連搖頭,趙虎則是瞪大牛眼,重重一拍桌。
“砰!”
指著他怒罵道:“你他娘的當你是諸葛亮不成!我兄弟三番兩次求你,事事為你考慮,就是諸葛亮請你三次也該出山了吧。”
“今日你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
傅山置若罔聞,反而將目光移向左夢庚。
“你給我坐下!”
左夢庚先是朝趙虎一吼,隨後又笑著對準傅山一拜:“是左某孟浪了,先生若要離去左某自是不會阻攔,只是希望先生他日有了時間,再行與左某相聚會。”
“那好。”
傅山鄭重說道:“最多三年,待幼子長成,傅某定當前來為將軍效力。”
三年,也是他對左夢庚的一個考驗。
若是三年他能夠做出些成績,那自然值得他追隨,若是碌碌無為,自己也不能就這般輕易委身於人。
他傅山, 還沒有這般輕賤。
左夢庚聽得他答應,總算是長松口氣,笑著與他碰拳道:“一言而定。”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傅山微微頷首。
經過這個小插曲,宴席在極為詭秘的氣氛中悄然結束。
...
大同鎮城外。
左夢庚牽著戰馬與傅山並肩而行,眼中滿是不舍之情。
“將軍,送君千裡終須一別,咱們就此別過吧。”行了約莫四五裡路後,傅山抬頭往遠處眺望一眼,柔聲說道。
左夢庚不舍道:“先生此去,多加小心。”
“嗯。”
傅山點了點頭,翻身上馬對準左夢庚等人一拱手:“諸位將軍,咱們就此別過,日後有緣自會相見。”
說完,重重雙腿一夾馬腹,戰馬飛馳而出。
漸漸的,一人一馬逐漸遠去,最終淹沒在樹林中。
“行了,別看了,人都走遠了。”趙虎在左夢庚眼前晃了晃手掌,抱怨道:“就是你太心軟,又送戰馬又送盤纏的。”
“要我說啊,直接把他扣下,狠狠拷打一番,我就不信有人的骨頭能夠硬過皮鞭不成!”
“強扭的瓜雖然不甜,但是解渴。”
左夢庚沒有說話,低頭陷入了沉思之中,那感覺,就好似舔了許久的一個女朋友,最終依舊離他而去。
挫敗感盈滿了他的心間,情緒低落到極點。
被人拒絕的感覺,果然不好受。
好半晌之後,他方才抬起頭,指著前方的樹林說道:“給我把前邊的那塊樹木全都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