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肖三日時間,原本繁華的中都,徹底淪為一座鬼城。粘稠的血液匯聚成河流,淹沒街道上的殘肢短腿。
腥臭的血腥味直衝雲霄,久久不能散去。
農民軍喜笑顏開,手提肩扛,大笑著在城中搜尋東西。
城外營地。
營地內的一處大帳內,十余名頭目模樣的漢子,圍坐一團。
坐在首位的乃是“闖王”高迎祥。在其兩側則是坐著“八大王”張獻忠、“混十萬”馬進忠、以及“曹操”羅汝才。
剩下的都是些農民軍中的營頭,人馬從幾千到上萬不等。
顯然無法與以上幾人相提並論。
高迎祥掃了一圈,笑著看向張獻忠:“張兄弟此次奇襲鳳陽,兵不血刃的拿下鳳陽,我等可算是沾你老弟的光勒。”
“闖王客氣。”
張獻忠笑著搖搖頭:“若不是諸位兄弟鼎力相助,哪有我的功勞。要沾光,也是我沾諸位兄弟的光才是。”
“八大王謙虛了,若是沒有您的兄弟們打頭陣,我等怕是還真拿不下這城池。”眾首領皆是一笑,對準張獻忠恭維起來。
“哼!”
忽然,大帳內響起一聲悶哼。
眾人臉色一變,急忙找尋聲音的主人。
正是“混十萬”馬進忠。
他面容陰沉,虯須盡豎,紅著眼嘶吼道:“張獻忠,你他娘的先進了鳳陽,把鳳陽糟蹋成這模樣,老子的部下吃你的剩飯,還得替你背黑鍋。”
“你說說,這筆帳,老子怎麽跟你算?!”
他的部下進城之時,城中的好東西,皆被張獻忠的部下給佔了。
最最可氣的是,這家夥竟然與張一川一起,掘了老朱家的祖墳。
這下他們與老朱家,可真成了不死不休了!
聽得馬進忠控訴,張獻忠笑著打起哈哈:“大抵是手下的小的們不懂事,吃起獨食,我回去後一定嚴加管教,同時拿出一部分物資,送與馬兄弟。”
“那掘皇陵的事情怎麽算?”
馬進忠冷著臉問。
“砰!”
一名凶狠漢子重重拍桌,指著他破口大罵道:“馬進忠,你他娘的別給臉不要臉。皇陵是老子掘的怎麽了?你要是怕了,大可帶著你的部下滾出我義軍隊伍。”
馬進忠冷著臉怒罵道:“張一川,別以為有主人撐腰就可以亂咬人,這裡輪不到你說話!”
“我咬你娘,大家都是營主,老子怕你不成!”
張一川“蹭”一下抽出腰間長刀,揮舞著就朝馬進忠砍來。
馬進忠一腳踢飛長桌,抽刀橫檔而上。
“哐當...”
伴隨著一聲哐當,兩刀交叉在一起。
兩人目光陰狠,都死死盯著對方,恨不得要將對方生吞活剝。
由於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在場眾人皆是臉色大變,紛紛往兩側閃開,生怕殃及池魚。
高迎祥後知後覺,指著二人罵道:“收起來...都他娘的把刀給我收起來!都是自家兄弟,大帳內舞刀弄槍,豈不是惹人笑話!”
馬進忠:“你先收!”
張一川咬牙道:“要收你先收。”
“那咱們就一起收。”
馬進忠沉聲喝道。
張一川沒有反駁,點了點頭,與之同時數了三個數,一同收刀入鞘。
二人各自哼了一聲,不再去看對方。
見事態平息,一直未開口的羅汝才笑著開口詢問道:“闖王,如今中都也破了,咱們也有了糧草,是時候考慮下一步去哪了吧?”
高迎祥略微思索片刻,將目光移向張獻忠:“張兄弟你來說說,咱們下一步去哪裡合適?”
張獻忠輕笑一聲,走到輿圖上,手指一處地方。
眾人循著他的目光看去,正是鳳陽南邊的滁州。
此地地處要害,大多都是山地,南邊挨著南京,西面靠著揚州,至於東面則是廬州。
地理位置險要,可見一般。
只要佔據住此地,大明的東南,就不得安寧。
馬進忠一看,冷笑著開口說道:“江南陰冷不說,而且朝廷的大軍已在路上,咱們這時候不想著逃跑,反而去攻打堅城,豈不是自尋死路?”
“依著我看,咱們就該再入河南,殺他個回馬槍!”
此話一出,頓時贏得不少人附和。
“對對對...馬大哥說得有理。”
“我看,咱們還是回河南去為好,那邊人多,百姓又窮,只要給口吃的就跟咱們乾。江南是富庶不假,但水網縱橫,而且沒有大山。一旦咱們被官軍堵住,那可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張大哥,咱們走吧,真的不能再往南邊打了。”
“...”
張獻忠沒有說話,往後一退,將目光移向高迎祥。
高迎祥嘴唇微微翕動,問道:“張兄弟有多大的把握,打下滁州城?”
“五六成把握還是有的。”張獻忠答道。
“五六成?!”
高迎祥低聲喃喃。
“高大哥,這打仗哪有十拿九穩的事情。咱們乾的就是褲腰帶吊在腦袋上的事情,死了卵朝天,贏了就過年!腦袋掉了,無非就是碗大個疤。”
張一川滿是焦急地勸道。
高迎祥:“不是我不想去,只是這麽多兄弟,我總得問問諸位兄弟的想法吧。”
張一川點了點頭,大吼道:“那好,願意南下的跟著我與張大哥去吃肉,不願意去的,趁早滾出咱們隊伍。”
話音一落,場內眾人面面相覷,無一人應答。
好半晌之後,馬進忠提上自己鋼刀,大笑著外出走:“大爺我這人膽子小,隻想著得過且過,你們想去找死,別帶上爺爺我!”
見有人領頭,與他親近的頭目對準高迎祥一拱手,跟著邁步走出。
須臾,原本十來人的隊伍。
加上高迎祥,也只剩下七人。
“高大哥,乾吧!”
張獻忠苦口婆心的勸解道:“你也看到了,這南方的兵馬久疏戰陣,咱們只要連著勝下兩陣,後邊的官軍必定會膽寒。”
“再說了,他朱元璋當初一個要飯和尚,都能坐得了這天下。高大哥你英明神武,比他不知道強悍多少。”
“到時候,咱們先下滁州,再破南京,您也坐北面南,日後南面稱尊。”
“咕嚕...”
一通忽悠下,高迎祥面容泛紅,眼中泛起了精光。
南面稱尊?
那個造反的不想過把皇帝癮,一人掌握萬萬人生死。
想到此處,他一咬牙,紅著眼咆哮道:“他奶奶的,老子今天不過了。老朱家坐得這江山,我老高家也坐得!”
“傳令下去,大軍即刻往南開拔,直逼滁州。”
“不可!”
喊聲剛落,外邊突然傳來一道熟悉聲音。
幾人抬頭往外看去,就見一名面容堅毅的漢子,笑著走了進來。
“李兄弟!”看清來人,張獻忠率先驚呼出聲。
其余幾人也皆是眼中帶著駭然之色,滿臉不可置信。
李自成笑著拱手道:“諸位兄弟,自成晚了,還望諸位兄弟莫怪。”
張獻忠帶著幾分疑惑問:“你不是降了官軍,被派往福建了麽?怎麽如今...”
“嗨,別提了。”
李自成連連擺手:“我這人懶散慣了,受不了那些狗官們的條條框框。”
“這不,你們剛進入安徽的時候,我就找了個借口,帶著十來名隨從,前來尋你們的蹤跡。”
“緊趕慢趕,總算是趕到了。”
眾人點了點頭,對他的遭遇,唏噓不已。
高迎祥追問他:“你說不可南下,是何意思?”
李自成一笑:“南京兵戰力弱是不假,但南京附近頃刻間就有七八萬兵馬集結,而且朝廷的大軍已經要將咱們包圍。”
“為今之計,唯有先入河南,再做打算。”
高迎祥眼皮微跳,試探性地問道:“張兄弟,你看要不?”
張獻忠長歎道:“既如此,那李兄弟就與闖王去河南,獻忠自去湖廣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