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縣一咬牙,也不再端著身子,朝下邊大喊道:“古有李太白鬥酒詩百篇,今日本官也學學古人,一醉書千字。”
“凡是捐款超過三百兩者,老夫皆為你們題字,日後若有後生蒙學,本官只要還在任上,絕不推辭。”
雖然已有幾分醉意,但聲音依舊洪亮非凡。
有實力者皆是熱血沸騰,唾沫星子滿天飛,直往上邊加起價來。
“我出三百兩,只求知縣大人題字一副。”
“我出四百兩,請知縣大人將硯台送與我...”
“我出五百兩。”
“我出六百兩...”
聽得往上攀升的喊價聲,李知縣臉泛紅光,連連點頭道:“好好好...諸位不愧是我江陵的鄉紳代表。”
早知道自己的字這麽值錢,他早開個捐款聚會,一下不就把錢給湊齊了麽。
左夢庚與黃天也是對視一眼,眼中寫滿了興奮之色。
這些個家夥,平日裡裝窮,沒成想今日一抖樓,家底全都露了出來。
其實這些人富庶不是沒有原因。
江陵縣作為荊州府的治所,地理位置極為優越。
此處地處長江中遊,東接江漢平原,南臨長江,北依漢水,西可控巴蜀,往南通湘粵,有“七省通衢”的美稱。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都是作為整個荊州的治所。
至於荊州府的知府衙門,自然也在江陵城中,不過知府與同知皆是進京述職去了。
估計這會兒,正和京中的好友打得火熱。
“老夫出一千兩。”正感歎間,一道低沉聲音陡然炸響。
眾人皆是停下手中動作,紛紛晃動腦袋,左右找尋起聲音主人。
最終,眾人將目標鎖定在一道身穿黑色長袍的男子身上。那是一名頭髮花白,看著年過六旬的瘦弱老者。
黃天低聲提醒道:“那是孫誠,在城中也稱得上財大氣粗。”
左夢庚點點頭,大笑著行至那名老者身側,舉起他的手臂,喊道:“孫翁大氣,請上高台讓我等,共敬孫翁一杯。”
說著,他攙扶著老者,慢慢悠悠地往上走去。
待行至高台,李知縣也停下手中動作,對準孫誠一拜:“孫翁慷慨解囊,我替江陵的百姓,謝過孫翁了。”
孫誠擺了擺手:“這本就是老夫分內之事,那裡值得知縣大人道謝。”
說完,他又低垂著腦袋,試探性地說:“不過,老夫倒是真有個不情之請。”
李知縣:“孫翁但說無妨。”
孫誠笑了笑:“老夫孫兒正恰逢蒙學,還望知縣大人能夠手抄一份《三字經》,送與老夫,也讓我那孫兒沾沾您的仙氣。”
“這...”
李知縣明顯一愣,一千多字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別人都是題個牌匾,你卻是要抄本書,這工作量也不對等啊。
左夢庚見狀,笑著拉過孫誠,壓低聲音說:“其實也不是不行,但你也看到了,李知縣今日寫了這麽多,又喝了酒,你這洋洋灑灑一篇,千把字,怎麽也得給點...”
孫誠了然:“我可以再單獨給知縣大人一百兩銀子潤筆,再請他題詩一首。”
上道。
左夢庚一笑,走到李知縣耳邊說:“孫翁說了,不光捐款一千兩銀子,還自討腰包給你五十兩潤筆。”
李知縣眼前一亮,振作精神看向孫誠:“孫翁既然慷慨解囊,那本官也不能沒了風度,今日本官就為孫翁的孫子,手抄這三字經!”
言畢叫人再拿來紙筆,揮揮灑灑地寫了起來。
抄了百余字過後,左夢庚連連叫停,“孫翁的書本不急,待李知縣回去後再細細譽寫,這樣也讓孫翁放心不是。”
孫誠連連點頭:“是是是...老夫也不急於一時,待知縣大人休整好後,再寫也不遲。”
隨後,左夢庚與黃天等人一同敬了一孫誠一杯,此事就算了事。接下來,喊價的聲音稀疏了許多,不過個個都是高價。
而且由於孫誠的打樣,這些人覺得牌匾不過癮,紛紛讓李知縣抄起書來。
千余字的書本,萬一日後這人飛黃騰達,那可是千金難買。而且,就算是他日後官運不暢,那這也是一位進士的手筆。
當做進學的范本,也能沾沾仙氣。
李知縣喝了二兩酒,再加上現場氣氛熱烈,急匆匆地全都應了下來。
就當氣氛即將冷下去時,一道深沉地聲音再度響起:“我出三千兩,外加一千石糧食,請李知縣替我手書《禮記》以待傳家。”
“咳咳...”
不光李知縣, 就連左夢庚都是被嗆出口水。
《禮記》不比《三字經》,這可是足足五千多字。這年月可沒有中性筆,光靠毛筆寫,不知道得寫多久呢。
“好!”李知縣愣了片刻,朝那人喊道:“既然趙家主憂國憂民,那老夫就是拚了這條老命,也要抄出書來。”
“知縣大人高義。”眾人皆是身軀一陣,對準李知縣喝道。
左夢庚則是趁機走下高台,行至那名中年男子身前。
只見那男子皮膚白皙,五官略顯肥胖,個子不高,一張臉上總是帶著笑容,讓人如沐春風。
他早聽李知縣介紹過,城中另外三大家族的格局。
如今這人出手如此闊綽,也就只有三大家族之一的趙家家主趙貴,有這般的實力了。
趙貴略作遲疑,笑著讚歎道:“左將軍少年英雄,於大同一戰挫建奴,如今來我江陵,真是我江陵百姓之幸啊!”
這家夥消息還挺靈通嘛
左夢庚心中暗自腹誹一句,笑著擺手道:“什麽少年英雄,無非是手下兄弟以命抵,再加上建奴怯戰,方才讓我這豎子成名。”
“實在是當不得一聲少年英雄。”
“左將軍過謙了。”
趙貴連連擺手,肥胖的臉上帶著幾絲討好笑容:“我走南闖北這麽些年,倒也聽說過不少關於建奴的威名,您能夠一戰擊破建奴,足以誇耀。”
左夢庚苦澀一笑,算是接受了這家夥的吹捧,同時也應下他示好的信號。
趙貴過後,其余兩大家族各自出了些銀兩,此次宴會就算完美謝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