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羽林 第14章沃野縣

任平帶著手下，來至沃野縣城前，目光中所呈現的荒涼，蕭條之像，縱然其先前心裡已經有所準備了，此時仍然沒控制住情緒，髒話脫口而出。

“老朽沃野縣丞崔田，見過將軍。”

“縣裡的人都在此地了?”

任平問話之時，眼神從面前的拄拐老丈身上，飄到了其吩咐提前傳信，聚集人口的趙三箭臉上。

趙三箭見此，連忙搶先出言解釋道。

“將軍！城內共有三百一十二人，除卻因傷病無法下床行走的十二人外，其他三百人全都到了。”

趙三箭自然不敢誆騙任平，任平聞言後，眉頭皺得更深了。

其目光所及，整個縣城門口的三百人裡，看面相，不是四十歲往上的，就是十四歲往下的。

都是這個歲數也就罷了，三百人中，婦女竟然佔了六成，還都是大齡婦女，一個年級小的都沒有。

身體殘疾的又佔了三成，不說別人，他面前回話的老丈崔田，便瘸了一條腿。

“沃野縣不說是大縣，也算是個中等縣城，縱然年年匈奴襲擾不斷，但朝廷每年也有人口補充，何至如此寒酸?再者怎不見沃野縣的城防軍?”

聽到任平發問，縣丞崔田，不禁苦笑一聲。

“將軍有所不知，雖然朝廷年年有人口補充，但咱們沃野縣年年受匈奴襲擾，每來一次，糧食，人口，便要被其掠奪不少，時間一長，有能力的要麽從軍，要麽就舉家遷往臨戎縣，三封郡城了。

城裡的守軍，雖然不多，原本卻還是有的，只是昨日西部都尉董將軍麾下營長，將其全都調走了，說是這裡以後歸將軍您統轄，防護。

那些城防軍都是入的西部都尉麾下軍籍編制，自然要召回。”

“西部都尉姓甚名誰?”

任平此時的臉色很不好，看著像要把人生吃了一般。

“姓董名進，字博黨，淮南人氏。”

任平雖然氣憤，但知道自己現在實力有限，硬拚不過。

玩軟的，朝局之上，剛剛經歷巫蠱之禍，其一身腥騷，唯恐避之不及，哪裡會這個時候上表到漢武帝那找存在感?

故而這個仇，任平卻是只能先暗暗記下了。

“把城中的帳簿給我統統拿過來，愣娃！你先安頓一下咱們的人馬，隨即帶著幾個醫師，給百姓挨個整治，只要能治，只要咱們手裡有藥材，便無需吝嗇。”

“多謝將軍！”

“謝謝將軍！”

“將軍好人啊！”

………

任平此令一出，三百沃野婦孺，盡皆跪倒。

他對此並沒有多加理會，自顧自的下了馬，帶著縣丞崔田，趙三箭步行進城，巡查防務。

多虧了任平，劫了奴隸販子和藥材商人，要不然他一時間，還湊不出給城中百姓看病的大夫和藥材呢！

防務不巡查不知道，任平這一看，連縣裡的帳簿都不用查了。

庫房裡空蕩蕩，兵刃，甲胄，糧食，藥材，棉衣，農具，啥啥都沒有。

缺東西，缺人，也就算了，但是誰能告訴他，尼瑪的沃野縣北城門旁邊那個大窟漏是怎麽回事兒?

這窟漏比城門都寬一丈多，佔了北面半個城牆。

匈奴人這時候來了，都不用啥攻城器械，騎兵隨隨便便並排跑。

“三箭，你招呼幾個人，先把咱們帶來的活羊宰幾頭，叫上城裡所有人，一起吃個飯！”

“將軍大義！”

任平揮手製止了崔田的恭維，

他帶人進城，大人們還能裝一裝，那些孩童看見活羊都邁不動步了，任由旁邊的大人如何拖拽，也不肯離去。 就這景象，其閉著眼睛想，也知道沃野縣的人，肯定是好幾頓沒吃了。

“別在這拍馬屁了，咱們說正事，你身為沃野縣丞，朝廷把沃野縣交給你，你就是這麽管的?”

“屬下有罪，屬下知罪，但憑將軍責罰。”

崔田倒是痛快得很，一點不辯解，任平這邊剛說他幾句，其立馬就丟了拐杖，跪倒於地，擺出一副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的模樣。

“起來！起來！殺了你夠這四五百人吃幾頓的?”

崔田聞言，不禁無奈的笑了笑，接過任平遞給他的拐杖，重新站了起來。

“我看城外的小麥長勢不錯，你們倒是沒耽誤春耕，眼看還有一個多月就要秋收了，我帶了些镔鐵，城裡還有會打鐵的麽?不製些農具，咱們怕是熬不過這個冬天。”

任平之言，讓崔田深感驚訝。

他真沒想到，任平能舍得用上好镔鐵，為他們這幫老弱婦孺，打造農具。

以至於其呆愣了半晌，都沒說出話來。

“俺會打鐵！”

任平和崔田的對話，並沒有避人，周遭的百姓，一直跟著他們，尤其是剛剛任平才吩咐下去，給他們宰羊後，這些百姓，出於感激，都想為任平做點什麽，但又不知道該做什麽，索性就這麽一直跟著了。

恰逢任平詢問，崔田沒反應過來，周遭的百姓中，卻是有人先等不及了。

任平尋聲觀瞧，搭話得是一個年逾半百的老者，其兩臂十分健碩，瞎了一隻眼睛，看身量倒像是個有氣力的漢子。

“老丈你會打鐵?”

“回稟將軍，老漢俺叫王大力，從前是軍匠，歲數大了，又瞎了一隻眼，才轉為軍戶，別說農具了，便是兵刃，老漢俺也打得！

爐子，工具，都是現成的。俺先前投得便是西部都尉董進帳下，和那幫小崽子，還算有舊，故而他們便把俺吃飯的家夥給留下來了。”

王大力怕任平不信，說完便要上前拉著他去自己家裡，一看究竟。

此事對於沃野縣人十分重要，任平自是不能馬虎，索性這王大力家，距離此地也不遠，他們沒走多一會兒便到了。

任平到此稍加一看，這裡還真有一個小作坊，只不過環境太差，估計也就只能打打農具了。

“老丈，看見我那一車镔鐵了麽?都給我打成鐮刀，爭取咱們沃野縣，人手一把，此事乾好了，我保你頓頓有肉吃！”

“都打鐮刀?鐮刀可守不住沃野城，匈奴人一來，咱們收多少麥子都沒用！”

王大力對於任平的命令，很有異議。

“此事便不用你操心了，本將軍是陛下親封的彪猛校尉，秩二千石。若是匈奴人敢來，本將軍站第一排，要死也是本將軍先死！

匈奴人想搶咱們的麥子，本將軍還想搶他們的馬呢！”

任平此言一出，不僅王大力來了精神，周遭跟隨的百姓，眼神裡也都有了光。

只有身為縣丞的崔田，默默搖了搖頭。

百姓不知道詳情，只知道任平是一位將軍。

在他們的認知裡，將軍肯定是有兵的，越大的將軍，兵越多。

所以這些百姓，還在憧憬著，任平的兵馬，能夠來沃野縣保護他們呢！

身為縣丞，崔田還是有些見識的，從任平進城後的表現，以及西部都尉手下人的做派，他便可推斷出，任平並沒有攜帶後續兵馬。

只不過一眾百姓，苦日子過得太久了，好不容易有了點希望，崔田也不願意，此時出言，掃了眾人的興致。

人多力量大，一聽說有羊肉吃，沃野縣百姓哪有不積極的?

條件簡陋，任平便也沒那麽多講究了，其和城中百姓，圍著幾口大鍋，席地而坐。

“將軍厚恩，待罪之人，萬分惶恐。”

崔田嘴裡，沒幾顆好牙了，任平怕他咬不動羊肉，特地給他撕爛了一碗。

崔田端著這碗羊肉，眼淚都要流下來了。

“別整這些客套話了，咱們邊吃邊談，縣丞這官，放在長安不算什麽，可是在沃野縣，說是隻手遮天，也不為過，你怎麽把自己混得這麽慘?”

任平問話時，怕這老縣丞不好意思邊吃邊聊，故而先行拿著胡餅，咬了一口，算是給他打了個樣兒。

崔田見此，也顧不得什麽形象了，直接就把碗裡撕好的羊肉，往自家嘴裡塞。

“不瞞將軍，呃～在屬下上任之前，隻去年秋天就死了七位沃野縣丞。

屬下在匈奴人攻城時，投井未死，僥幸活了一命，呃～呃～後受百姓推薦，成了沃野縣的孝廉，做了這個縣丞。”

崔田吃得急了，又忙著回話，一時間被噎得打嗝不斷，任平怕他被噎死，連忙給其喂了一口酒，才把這口氣順下來。

有了這變故，任平可不敢跟這老頭邊吃邊聊了。

等了好一會兒，其見他吃得差不多了，任平方才繼續問道。

“大漢疆域圖，朔方郡圖，我都看過，從地圖上看，三封郡城比咱們沃野縣城，還靠近邊境呢！

再者咱們距離西部都尉屯兵的臨戎也不遠。

三封郡城我去過，雖然城牆破了一些，但百姓和官員的日子，可比咱們這好太多了。

同樣是邊防縣城，怎麽就單單咱們這如此之慘呢?”

聞聽此言，崔田連連歎氣。

“將軍有所不知，三封郡城雖然比咱們更接壤邊界，但他們在陰山的西邊，算是漠南了，早年間冠軍侯和大將軍，把匈奴人打怕了，這幾年雖然匈奴人又來了，但卻一直不敢往漠南走。

即便是去了漠南，三封是郡城，距離臨戎又比咱們這近，有城防軍和西部都尉的兵馬，匈奴人如何能討了便宜去?”

崔田這麽一說，把任平搞暈了，其連忙繼續問道。

“三封郡城有西部都尉帶兵策應，咱們沃野便沒有了?就算西部都尉抽不出兵來，還有中部都尉呢！他們若是騎兵奔襲，一日便可趕到，咱們沃野的城防軍，連一日都守不住?”

崔田聽到此處，瞬間漲紅了臉。

“如何沒守住?不說其他，去年我們守了整整三天都不見一個援軍，城防軍都死絕了，方才叫匈奴人進了城。

隻那一年，便叫匈奴人擄走了縣裡七成人口。”

聽到此處，任平瞬間啥都明白了，但為了進一步印證自己心中推測，他還是問了一句。

“去年別地可有匈奴人?”

崔田聞言一愣，其稍加琢磨了一會後，小聲嘀咕道。

“那屬下倒是沒怎麽聽說，許是有，但肯定沒有咱們這鬧得凶。”

得到印證後，任平心裡不由得冷哼一聲，其狠狠咬了一口手裡的羊肉，暗道:有個屁，人家都把沃野縣賣了，有你們替他們擋槍，匈奴人吃飽喝足，搶開心了，哪裡沒事會去郡城，跟大漢邊軍主力死磕?

想到此處，其真是越想越氣。

當初看歷史的時候，任平對於漢武帝末期，對匈奴壓製力大大下降，沒什麽太大感觸。

如今任平自己戍邊了，方才直觀感受到是怎麽回事兒。

不是大漢軍隊不能打，是打了幾十年，有人不想打了。

盲目發動大戰，勞民傷財，這點任平是讚同的，但是你不能一顆老鼠屎，腥了一鍋湯啊！

賣了沃野縣，朔方郡其他縣的百姓是得安樂了， 可沃野縣的人怎麽辦?

朝廷不知實情，每年可都往沃野縣照常分配人口呢！

郡守，都尉，為了維持他們的和平，肯定是不會讓匈奴人到了沃野縣無人可搶，可殺的。

朔方郡，土地肥沃，地廣人稀，只要肯下力氣，不愁沒糧食。

但守不住，種得再多，到了秋天，人和糧食，就都是匈奴人的了。

且根據任平前世所看歷史，也就是這一二年內，匈奴人還會玩一次大的，前世歷史上，是漢武帝派了貳師將軍李廣利去抗擊打壓匈奴。

如今巫蠱之禍有了任平的乾預，漢武帝提前知道了真相，太子劉據也沒死，貳師將軍李廣利肯定是活不到那個時候了。

到時候朝廷派誰為主帥，又是一個難題。

誰掛帥，任平不操心。

他現在想得是，若其接下來不做些什麽，別說這沃野縣幾百人連同他自己在內，都保不住性命。

就是朔方郡，過個一兩年，也維持不住虛假的和平繁榮了。

到時候匈奴人一進來，他們可不管你是沃野縣人，還是三封郡城人。

那些人不是NPC，都是有血有肉的大漢百姓。

要說讓任平冷血，袖手旁觀，其自問做不到。

本來他一路走來，還在想自己未來的邊疆規劃。

過了巫蠱之禍，其實任平挺迷茫的。

現在倒好，了解完沃野縣的情況後，其瞬間就有明確目標了。

別的不說，其他人不管，任平自家地盤的一畝三分地，他總得護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