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幫分舵,就坐落在南門街當街的繁華處,戌牌時分,街面上擠滿了人,不少老人、婦人帶著孩童,兩邊都擺滿了各類攤擔,叫賣的、討價還價的,鋪面裡更不用說了,有錢的沒錢的都在湊熱鬧,餛飩攤、燒餅攤,還有熱騰騰的包子,叫喊聲此起彼伏,熱鬧非凡。
突然,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街面上的民眾還沒緩過神來,便看見從街的兩頭同時出現了兩隊官兵。
“戒嚴了!都回家去!回家去!”
“戒嚴了!各家上門熄燈!”
那些老人、婦人嚇得連忙抱的抱拉的拉把自己的孩子帶離此處,小販們慌忙收拾攤擔,匆匆離去。
街道兩旁各店鋪居民紛紛閉門熄燈。
“將軍,這就是漕幫分舵。”
這時漕幫大門打開了,出來兩個幫眾,左手提著燈籠,右手握著長刀,都睜大了眼,怔在那裡。
“前後堵住,一個也不能放走,敢抗拒者,殺!”
一語未了,兩人轉身便往回跑,弓弦響,兩個人被箭射中,慘叫倒地,官軍瞬間將漕幫團團圍住,一個百總領著一群兵蜂擁而入,裡面響起一片驚叫聲。
“幹什麽?幹什麽?”一陣喧鬧聲中,漕幫堂主帶領一隊漕丁和打手衝了出來。
“我們來此抓捕朝廷重犯,你立刻召集所有漕丁和幫眾,我們搜查。”
楊大勇大步走了進來,後面跟著三百名火銃兵。
堂主有些呆住了,朝堂重犯?心中不由打鼓,難不成消息走露了?不應該啊。
“這位將軍,咱們這兒可是漕幫,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楊大勇看了看他,大手一揮。
“全體都有,持槍!”
“第一隊上前!”
在軍官的喝令聲中,三百名火銃兵迅速列成攻擊隊形,第一隊集體上前一步,黑壓壓的銃口對準了前方的漕幫眾人,漕幫堂主的心頓時墜入寒窟,“唰”的一片響,他身邊的漕丁和打手紛紛拔出了腰刀。
“預備.....”
“誤會!誤會!”
漕幫堂主連忙上前一步,賠著笑:“冤枉啊!這位將軍,小的這就將所有人集中在前院。”立刻吩咐身邊的人,“把大夥都叫出來,快去!”
頓了頓,又喝道:“幹什麽?把刀都收起來。”
楊大勇:“下了他們的兵器!”
眾軍卒一齊上前一步,同時又大喝一聲:“放下兵器!”
不待那堂主發話,眾人早已自己將兵器紛紛丟在了地上。
那堂主露出一臉假笑,“配合,都好好配合!”說著弓著腰,笑問楊大勇,“這位將軍,我們漕幫一直奉公守法,你說我們藏匿朝廷重犯,可有什麽證據?”
楊大勇瞥了他一眼,冷笑道:“奉公守法?哼!”
終於,後院傳來了慌亂的腳步聲,一群群漕幫幫眾從裡院跑了出來,他們一樣的裝扮,一樣的服飾,看得人眼花繚亂,眾人都是一怔,望了望眾漕丁,又望了望楊大勇。
楊大勇哈哈大笑起來,笑罷說道:“給我搜!”
兩名百總率領兩百多名勇衛營的軍卒衝進裡院,在漕幫分舵中翻箱倒櫃,不時傳來桌椅被掀翻,花瓶摔落的粉碎聲,還有女眷的驚叫聲和哀求聲。
“稟報將軍,裡院沒有搜到!”
“稟報將軍,
後院沒有搜到!” 漕幫的人眼睛都是一亮。
那堂主說話了:“搜也搜了。這位將軍,折騰大了對誰也沒有好處。交個朋友,今後也好見面嘛。”
楊大勇反手一記耳光,打得他暈頭轉向!
眾漕丁一陣騷動,卻沒有一個敢開口。
那堂主羞憤難名:“你、你憑什麽打人?!”
楊大勇在他們的面前慢慢地踱著,冷冷地說道:“奉令,捉拿欽案要犯楊凱武之孫楊言升,誰敢亂動,格殺勿論!”
眾漕丁一個個面面相覷。
那堂主心知大事不好,橫下心來喊道:“我勸你還是見好就收,就憑你們也敢到漕幫鬧騰?鬧大了,牽扯到六部九卿的堂官甚至皇親國戚,就是首輔也無法保伱。來呀!去將知府大人請來。”
幾名親信怔了一下,一聲吼應,一齊闖了出去.....
“嘭!嘭嘭!”
一道道猛烈的火光冒出,一片硝煙騰起,那幾人中彈倒下,他們身上一個個血洞,一個倒霉的漕丁被打中了腦袋,鮮血和著腦漿飛濺出來。
眾人下意識一退,都驚得倒吸冷氣。
沒等他們緩過神來,楊大勇比出兩根指頭道:“第一,把楊言升交出來,包括他的隨從。第二,交出所有和欽案要犯楊凱武有關的資料和財物。”
怎麽辦?
那堂主暗暗著急,心中有一種被出賣的感覺,今晚上要出事了。
楊大勇:“誰是楊言升?”這時他的目光落在站在人群中的一名漕丁的身上,他的心中有一種直覺,此人就是楊言升。
“把他給我抓起來!”
那堂主急了,脫口喊道:“不、不要.....”
楊言升自己說話了:“沒錯,我就是楊言升,不過,可不是你口中的欽犯,本公子乃是漕幫堂主,在漕運衙門入了籍的。漕幫歸內閣管轄,若想到我漕幫拿人,請這位將軍請示內閣再說。”說著,他慢慢走了出來,冷笑一聲道:“沒有內閣的票擬,你憑什麽抓我?”
楊大勇冷笑了一聲:“小小的一個漕幫,倒有這麽多名堂。”陰冷的目光在楊言升的臉上看了好一陣子,接著說道:“軍有軍法,今日除非陛下親臨,否則誰也保不了你!”
楊言升一怔,“你是誰的屬下?為什麽非要同我過不去?”
楊大勇:“是你同賈家過不去!”
楊言升這才變了臉色,咬了咬牙,他忽然道:“將軍,我們來做個交易如何?”
楊大勇笑了。
楊言升低聲湊到他面前說道:“將軍,只要你放過我這一次,我不僅會重金酬謝,還會告訴你是誰謀害了林夫人,還有此人藏在別處的財物,不僅能讓你交了差事,還能得到一大筆財富,幾輩子都花不完。”
楊大勇一聲冷笑:“你說的這個人是姓江的吧?”
“.....”
楊言升一怔。
楊大勇笑道:“謀害官員家眷是死罪,更何況是禦史欽差,光憑一個鹽商就有這麽大的膽子和這麽高的手段?你這個鹽幫少主也不過如此呀!”
“你.....”
“來呀!給他上刑!”
..........
揚州知府大堂,燈火通明。
汪總商幾人和揚州城的鹽商們都低著頭站成一排。
大堂正中,知府李明博仍然跌坐在椅上,事情鬧大了,今夜注定會死很多人,說不得還會掀起天大的案子,怎麽收場?到時候可能連首輔都無法保自己!
一片沉默。
一名差役慌慌張張地跑進來:“漕幫分舵傳出了火銃聲.....”
眾人一驚。
李明博和汪總商都緊張了起來。
李明博站了起來,來回踱了幾步,然後對汪總商說道:“汪總商,你看咱們該怎麽辦?”
汪總商:“要沉住氣。他有軍令,咱們就尊,不給他發難的借口。現在最要緊的是搞清楚姓程的都說了些什麽!”
李明博立刻認同地點了點頭。
一直沒有作聲的白總商說話了,“這事兒弄複雜了。兩淮鹽稅是國庫的重要稅源,雖說少了不少,但起碼還有個兩三百萬兩,若是鬧大了,亂了鹽道,沒了稅銀,他也擔不起。要我說,此事還是與林家有關。”
汪總商歎了口氣,望了望白總商,說道:“你說的這些我也不是不知道。但一旦姓程的將私鹽的事情也抖露出來,後患無窮啊!我擔心的是這個呀。”
李明博的臉變得難看起來,白總商沉吟了片刻,然後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說道:“林家的事情咱們最多是‘知情不報’,只要在鹽稅上替姓林的圓了臉面就好。至於私鹽.....賈家是什麽情況,想必大家都清楚,不然.....帶兵有帶兵的難處,手裡沒錢,誰給他賣命?我想呀,只要咱們的誠意足夠,他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
蕭總商:“白兄這話有理。”
汪總商望了望臉色鐵青的李明博,說道:“當務之急是趕快見到林鹽政,請他給那位帶句話。任何條件,我們都可答應。府台大人也別生氣了,我們會善後。總之,這件事一定不會牽連到府台大人。”
李明博聞言心裡一松,“好了,我親自去拜訪林鹽政。”
正在這時,師爺匆匆走了進來,“來了好多兵,把新城給圍上了。”
眾人又是一驚。
李明博:“來抓誰呀?”
“欽案要犯楊凱武。”
汪總商臉色一變,李明博的臉又變得難看起來,眼中寒光一閃:“好個江家,竟敢私通欽犯.....”
............
新城,江家老宅。
到處是女人和孩子的哭喊聲。
這是一座佔地寬廣的豪宅,足足有四五十畝,院內黑壓壓地站著數百名軍卒,他們手握鋼刀,殺氣騰騰,另外一些軍卒正把江家的族人從四面趕過來,江總商還有他的家眷被一隊軍卒圈在牆角蹲著。
江總商兩眼憤怒地盯著程總商,如果眼神能殺人,程總商已經被千刀萬剮了,他慚愧地轉過身去,不敢和江總商對視。
程總商望了望賈琥, 只見他靠坐在椅子上,犀著眼望著官兵們將查抄的江家財物一箱箱搬出來。
林三捧著一隻匣子急急忙忙向賈琥走來。
“伯爺,找到了。”
賈琥打開匣子,先是掏出了那份楊凱武的信看了看,接著又拿出一封信,信封上寫著:“江兄親啟”,而落款是甄頫,也就是金陵體仁院總裁甄應嘉的庶長子,甄寶玉的兄長。
看著信的賈琥眼中閃過一抹精光,將信折好塞進了懷裡,對林三說道:“再好好搜一搜,把所有的信件都收起來。”
正在這時,林管家匆匆走了過來,“表少爺,這是老爺的信。”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封信雙手奉上。
賈琥接過那信撕開展看,接著把信一攥,揚州知府李明博代表鹽商與林如海談妥了條件,五百萬兩捐輸,明年繳納的鹽稅不會低於七百萬,另外,汪、黃、馬、鮑、白、蕭六家給自己湊了兩百萬兩的軍餉,外加江南上等水田五萬畝。
條件就是江家擔下所有的罪責。
賈琥轉頭望去,江家的幾個少年滿眼怨毒的神色!
那就殺吧!
賈琥臉一沉:“江家勾結鹽幫叛逆,意圖謀反,按律誅族!無論男女老幼,統統殺光,不許走出一人!”
聞言,數百名勇衛營軍卒舉刀砍去,江家的族人和傭人被紛紛砍倒在地。
程總商長長的吐了一口氣,突然,江總商那絕望的聲音傳了過來:“程世堯!你不得好死.....”
剩余的話就不必說了,因為他已經被一刀砍下了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