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榮國府
這時天漸漸要黑了,牆面上爬著的青藤和牆角花叢中各種蟲都鳴叫起來。
林黛玉院內傳來丫鬟們的笑聲,雪雁帶著幾個小丫頭圍著芭蕉樹看兩隻仙鶴洗澡呢。
西廂房門簾掀起,晴雯從屋裡拿了一匹布料出來,羨慕地望著雪雁,苦了一下眉頭,又歎了口氣,轉身往黛玉屋走去。
忽然,院子外的蟲子不叫了,只聽外面一陣腳步響,接著傳來了入畫的聲音:“姑娘,慢點走!”
晴雯立刻停住了腳步,臉現喜色,終於能休息了。
這時,惜春氣呼呼地從院子月門中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丫鬟入畫。
晴雯微微一怔,不知又跟誰鬧了矛盾,告狀來了,便笑道:“四姑娘來了。”
惜春在晴雯身邊也就略停了一下,沒有搭話,走了進去。
晴雯吐了下舌頭,一把拉住入畫:“哎!四姑娘這是怎麽了?又跟史大姑娘鬧掰了?”
入畫隻微微一笑,並不搭話。
晴雯望了一眼剛放下的竹簾,對入畫說道:“一會兒姑娘問起來,可別怪我不替你圓。”
入畫苦笑著搖了搖頭,接著朝賈母屋子示意地擺了下頭。
“.....”
行吧,晴雯明白了,惜春又挨了老太太一頓說教。
想到這裡,晴雯便對入畫說道:“待會四姑娘不說,我們姑娘不問,你就不要提。姑娘這幾日忙得很,就不要添亂了。”
入畫懂事地點了點頭。
晴雯笑了:“走吧。”說完,拉著入畫一起走了進去。
外間一片沉寂,晴雯掀開珠簾走入裡間。
臥室內只有林黛玉和惜春,惜春坐在書案前,手裡握著一卷書,兩眼卻望著林黛玉。
林黛玉坐在炕邊,膝上攤著一件赤色的棉布袍子,正在繡著上面的祥雲。
晴雯將布料放在炕頭,打燃火絨,點亮了小炕桌上的那盞燈,“姑娘,天色晚了,您該歇著了。”
林黛玉卻站了起來,輕輕地提起那件袍子,欣賞著上面自己繡好的祥雲:“除了常服,其他的袍子都不能再穿了,人家會笑話的。宮裡賞賜的那幾件蟒袍不能隨便穿,太扎眼了。等我把這件袍子繡完,蘇州織造局的大紅蟒緞也該送來了,又要煩你了。”
晴雯苦著臉,隻得點了點頭。
惜春把手裡的書往書案上一擱:“那天不是說要給家裡的成衣匠做的嗎?怎麽姐姐要親自裁剪,忙的完嗎?”
林黛玉望了她一眼,沒答話,將那件袍子疊好放進了衣櫃,走到書案邊坐下,“說吧。誰又得罪伱了?”
惜春紅了臉,一聲兒不言語,便垂下頭去了。
林黛玉笑向入畫問道:“又跟雲丫頭鬧矛盾了?”
入畫猶豫了少頃,低聲說道:“方才在老太太屋裡,我們姑娘不小心碰倒了甄家四姑娘,又挨了老太太一頓說教。”
林黛玉笑著望了一眼惜春,接著站了起來,給她端了碗茶,“好了,她是客人,你要讓著點。”
惜春也站了起來,接著激動地說道:“我討厭她!你們事事都拿我跟她比較,我為什麽要跟她比較!”
林黛玉愣了一下,甄家老太太沒了,甄夫人臥床不起,賈母看甄家四姑娘年紀小,沒人照顧,就接來賈家住一段日子,
等甄夫人病好了再接回去,一個甄家四姑娘,一個賈家四姑娘,年紀又相仿,大家夥自然會將她們放在一起比較。 這兩年由於賈琥的嬌慣,惜春比較任性,除了女紅,隻學自己喜歡的東西,比如畫畫、習練太極等,除了畫畫,其他都是跟賈琥學的。
一比較,惜春自然是差甄家四姑娘不少。
兄妹倆一個脾氣,輸急眼了。
想到這裡,林黛玉隻得歎了口氣:“她是客,你自然要讓著她。她待不了幾日的。”
哼了一聲,惜春說道:“我要回自己家去。”
林黛玉伸手擰了擰她的小臉:“說的什麽胡話,快坐下。”
惜春撇了一下嘴,隻得坐下了。
正在這時,紫鵑提著一個食盒進來,將食盒放在書案邊,打開盒蓋,從裡面端出一個瓷盅,揭開了蓋子,放到了書案上,又將杓子遞給林黛玉。
惜春望著那碗羹湯,一股香氣撲鼻而來:“好香啊!”忙對林黛玉說道:“什麽羹湯這麽香?好姐姐,給我嘗嘗。”
紫鵑笑道:“這是藥膳。”
惜春有些奇怪,望著林黛玉:“姐姐的病不是早就好了麽!怎麽又吃起藥膳來了?”
紫鵑笑了笑:“這是老太太從太醫院找來的方子,可以調養身體,補氣血,養心脾,增強體質,如今璉二奶奶也在吃。”
“哦哦.....”
惜春半懂不懂,見林黛玉吃完了藥膳,她忽然想起一事,便對林黛玉說道:“姐姐,你要給哥哥寫封信。”
林黛玉放下杓子,奇怪地看著她,“你有事兒?”
“是你有事。”惜春沒好氣道。
“什麽?”
“你別裝糊塗了,你知道我說的是寶姐姐。上次哥哥晉爵,就屬她家送的禮物最多,最貴重,比宮裡的賞賜還要好。她哥哥天天找蓉哥兒吃酒,薛姨媽有事沒事就去找嫂子說話。還有寶姐姐,以前對你是禮敬,現在就是做小伏低。沒安好心!”
林黛玉笑了笑,問道:“你以前不是很喜歡她的嗎?”
惜春搖了搖頭:“她對誰都好,跟所有人都要好,卻從不跟人交心,總是隔著一層。”
林黛玉笑著望了一眼惜春,欣慰的說道:“你能看透這一點,足以說明那位甄家四姑娘不如你。”
惜春臉一下子紅了,低聲說道:“我不管你了,你自己看著辦吧。”說完,站起身,匆匆走了出去。
入畫連忙跟了出去。
紫鵑和晴雯對視了一眼,跟著送了出去。
林黛玉坐在那兒怔了半晌,起身走到書案前坐下,想了想,取過一張紙箋,拿起筆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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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下,一場大戰剛剛結束,六十裡鋪驛東南約十裡處,橫七豎八躺著陣亡叛軍的屍體, 足有數萬人,到處都是刺眼的血泊,未斷氣的叛軍在地上翻爬呻吟,然後被打掃戰場的勇衛營士兵一刀斬下腦袋。
遠處,大群俘虜在勇衛營騎兵驅趕下向著阜陽走去。
在一處土丘上,賈琥正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此時已經是九月十一日,九月初五早上接到收復徐州的捷報,下午又接到了提刑司的密報,楊凱武派遣一支偏師北上襲擊阜陽,企圖攻破潁州府,然後將戰火燒到河南境內。
半個時辰前,賈琥親率兩萬勇衛營騎兵,一萬蒙古騎兵輕而易舉擊潰了這支號稱十萬大軍的叛軍偏師。
謝瓊開玩笑說,春節前大家就可以回家了。
賈琥卻明白,叛軍真正的精銳都盤踞在廬州、六安以及安慶,若非有著天險,集賢關早就被攻破了,重鎮安慶也會丟失。
在六安方向,陝西、湖北兩省聯軍和叛軍打得異常慘烈,王子騰因為再次屠殺滁州的百姓,陷入了泥潭之中,至今沒能攻入廬州府。
原本的鬧劇終於成了正劇,更是成為了一場悲劇,保守估計死亡人數已超百萬,光死在王子騰屠刀下的就有近三十萬。
這場仗不好打,烏泱泱全是敵人,一不小心就會被淹死。
這時一名哨探馳馬而來,大聲稟道:“稟大帥,楊大勇將軍率領的後軍已經抵達了阜陽。”
“好!”
賈琥對一旁的謝瓊說道:“我先回阜陽,你讓人挖一個大坑作義塚,一處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