阜陽,菜市口刑場。
刑場四周已經站滿了等著看熱鬧的老百姓。
賈璉、楊大勇作為監斬官高坐在監斬棚內。
潁州府的官員都來了,一個個走到行刑台前的空地上站好,沒有一個人吭聲。
不知誰低呼了一聲:“來了!”
一聲聲驚天動地的哭喊聲越來越近,眾人齊刷刷循聲望去。
圍觀的百姓發出一陣騷亂,只見潁州知府被五花大綁,由一隊披甲士兵押了過來,後面還有一些官吏士紳等。
看著這些平日在城內作威作福的官紳,百姓們不由一陣解恨,暗罵一句,這些賊子也有這麽一天。
潁州知府等早沒了往日的氣勢,被士兵拖上了行刑台。
賈璉、楊大勇從懷中掏出了懷表,指針漸漸指向午時三刻。
二人同時站起,賈璉的手伸向了令箭筒,捏住了一支令箭拔了出來,大喝一聲:“斬!”將令箭朝地上一扔。
一片刀光齊閃!
十幾顆腦袋滾落在地上!
觀刑的潁州府官員們都白了臉,站在那兒發怔。
圍觀的百姓發出一陣陣歡呼!
...........
府衙大堂內
賈琥坐在大案前,正低頭翻看著帳冊。
阜陽縣令胡簡誠低著頭垂著手站在案前。
就在這時,趙太監一陣風似的闖了進來,大聲嚷道:“這群狗日的奸商該誅族!”
賈琥沒有抬頭,問道:“怎麽了?”
趙太監:“他們竟然勾結叛軍,將官倉裡的糧食賣給叛軍了。”
胡簡誠驚呆了,他知道潁州知府貪汙受賄,偷盜官倉裡的糧食,倒賣私商,從中獲利,沒想到這些糧食竟被賣給了叛軍。
賈琥看完了那本帳冊,輕輕地把它合好,凝神細思。
昨日剛進城,賈琥就遇到了傳說中的攔路告狀,還是官告官,就是眼前的這位阜陽縣令胡簡誠狀告潁州知府。
看了胡簡誠的訴狀,賈琥頓感大事不妙,連忙讓楊大勇領兵將幾處官倉全給圍了,開倉驗糧,裡面的場景讓他暴怒,大半官倉都是空的,經過點驗,阜陽城官倉只有一萬兩千石糧食,比帳冊上少了整整兩萬石。
不算先鋒營,賈琥麾下有五萬主力,另外還從俘虜中挑選三萬青壯組建罪軍,再加上雜役,近十萬,人吃馬嚼,消耗非常的大,這些糧食只夠三天,這徹底打亂了賈琥的作戰計劃。
這時,一名提刑司番子匆匆走了進來,“總管,所有涉案官員、士紳和商人的家全部查抄完了。”將手中的紙箋遞了過去。
趙太監接過一看,差點跳了起來:“就不到五千石糧食,這還不夠塞牙縫的。這麽多的錢財有什麽用?”說著,把目光轉向賈琥。
賈琥望向胡簡誠,問道:“阜陽城內可有糧食?”
“回大人話。”
胡簡誠答道:“今年潁州府的秋收從八月十七日開始,九月初二,阜陽縣秋收結束。”
賈琥、趙太監目光一碰。
賈琥微微向後一靠:“聽說你這是第三任了,怎麽還沒有升遷?”
胡簡誠騰地紅了臉:“下官脾氣不好,經常得罪上級.....所以一直在縣令的位置上打轉。”
賈琥微微一笑,從公文中抽出一張紙,
晃了晃,對胡簡誠說道:“你是為百姓辦實事的清官。” 胡簡誠有些激動了:“就憑大人一句話,下官這麽多年的堅持沒白費。”
賈琥:“只要實心為朝廷做事,我也決不吝為國舉賢。林三!”
林三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可以看到擺著一頂烏紗和一件官服。
胡簡誠似乎預感到什麽,只見他胸脯起伏,臉色漲紅。
賈琥面帶微笑,對胡簡誠問道:“兩天內籌集三萬石糧食,這個軍令你敢不敢接啊?”
趙太監接言:“軍中無戲言,違令是要殺頭的。”
胡簡誠一愣,接著大聲答道:“苟利社稷,死生以之。何懼之有!”
賈琥將大案一拍:“好!從現在起,由伱代理潁州知府!”
趙太監:“只要你兩天之內完成軍令,雜家和大帥一起向朝廷力薦你為潁州知府。”
胡簡誠:“是。”
賈琥望了林三一眼。
林三端著托盤走上前:“胡大人。”
賈琥:“購糧的錢,你可以從提刑司查抄的贓款裡支取。”
“是!”
接過托盤的胡簡誠昂起頭大步向衙門外走去。
望著胡簡誠遠去的身影,趙太監歎了口氣:“是個好官哪!可是,因為替老百姓說話辦事,得罪了上司同僚,不容於士紳,落得這般下場.....人生能有幾個三年哪!”
賈琥點了點頭,這樣的事太多了,管不過來,也管不了,地方官員的任免權在朝廷。
今日之事只是權宜之計。
又想到賈赦的密信,五千兩從乾清宮總管太監戴權那裡買來了一個消息,忠順王向皇帝建議,給關外派遣文官,協助鎮守武官處理政務,管理教化蒙古人,使關外逐漸漢化。
什麽協助處理政務,教化蒙古人,就是忠順王集團想借機清除自己在關外的勢力,或許還想掌握蒙古這個武裝力量。
這已經不是戴權第一次和賈家交易情報了,八月十五以三千兩的價格將忠順王、義忠郡王相互勾結的消息賣給了賈赦。
這件事,又一次刷新了賈琥對義忠郡王的認知,為了權力竟可以毫無底線,忠順王可是他的殺父仇人啊!
皇室三代四人中,也就皇帝還算是個正常人,一個瘋子,一個傻子,還有一個精神病。
這或許是個好機會,上個彈劾吏部和內閣的奏章,好好地轟他一轟!
將他們全都拖下水,把他們的目光從關外拉回來。
想到這裡,賈琥立刻拿起了筆,攤開空白的本章疾書起來。
寫完後,賈琥一邊點頭,一邊朝著墨跡吹氣,從腰間解下一顆玉印,然後在嘴邊呵了一口大氣,在奏章上端端正正地蓋了下去,兵部尚書的銅印已經被傳旨太監帶回京城了,只能用剛送來的寧國公玉印。
同賈赦一樣,牛繼宗也沾了兒子的光,被皇帝重新任命為兵部尚書。
賈琥抬起了頭,對趙太監說道:“趙監軍,這是彈劾內閣和吏部的題本,你也來簽個名吧!”說著,把那份奏章推了過去。
趙太監略一猶疑,走了過來,細細看了看,然後說道:“好。”提起筆來,在上面簽了名,接著從袖中掏出官印,蓋了下去。
林三已經準備好了牛皮信封、羽毛和烤漆。
賈琥將奏章裝進了信封,封口烤了,加蓋印章,從托盤裡拿出三根羽毛粘在烤漆處,想了想,又粘了一根。
趙太監怔了一怔,接著笑了,朝廷有舊製,報捷的軍報用六百裡加急,八百裡加急只能用來傳遞非常緊急的軍事情報,如邊關告急、起兵叛亂等極其特殊的情況。
單這氣勢,就能夠在朝中掀起一波驚濤駭浪。
賈琥將這份八百裡加急一遞。
趙太監雙手接過,扯著尖音高聲喊道:“來呀!”
一名番子應聲走了進來。
趙太監:“立刻送進宮去!”
那番子:“是。”雙手接過奏章,放入懷中,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趙太監的臉色漸漸凝肅起來:“這裡面不知道又會牽連到多少人哪!”
賈琥:“皇上提拔的那些恩科進士在內閣六部歷練快一年了,也該出來當差了。只有這些人才能夠和皇上一心一德,才能把新政推行下去,才能把這個積弊甚深的局面扭轉過來。”
頓了頓,“咱們能替皇上打天下,守天下,卻不能治天下。人才才是治國之本哪!”
聽了這話,趙太監奇怪地望了賈琥一眼,隨即點了點頭。
忽然,大堂外傳來了賈璉的聲音:“大帥,我可以進來嗎?”
賈琥轉頭望去,只見賈璉捧著個包袱站在門邊。
賈璉被賈琥從戶部要了過來,全權負責大軍糧草軍需。
賈琥搖了搖手:“這裡不是大營,璉二哥不必如此。”
“回大帥,軍營裡的規矩,不可不守。”
賈璉捧著包袱走了進來,走到趙監軍身邊笑著打了個招呼,接著將那個包袱放到了大案上:“家裡剛送來的。”
賈琥心裡一喜,解開了包袱,一隻木匣子露了出來,連忙從懷中掏出荷包,取出一把鑰匙開鎖。
掀開盒蓋,最上面是一卷用紅繩系起來的宣紙,抹掉紅繩,展開一看,畫的是一隻展翅的仙鶴,還挺像,賈琥笑了笑,遞給賈璉,“四丫頭畫的仙鶴。”
又對一旁的趙太監說道:“趙監軍也瞧瞧,這是我妹妹畫的畫。”
趙太監立刻笑容滿面地湊了過來,認真打量了幾眼,笑道:“雜家雖然不懂畫,但這仙鶴活靈活現,栩栩如生,一看就是師從名家,畫技不凡。”
賈璉忍住笑說道:“四妹妹的畫技確實有長進。”
賈琥心裡雪亮,卻還是非常的高興,掏出林黛玉的信仔細看著,臉上情不自禁的浮現了笑容,看著看著,斂了笑容,想了片刻又接著往下看去。
看完了最後一頁,賈琥愣了片刻,接著臉上掠過一絲潛在的自尊和滿足,但也就是幾乎同時,心中湧出一股自己也說不清的情緒。
將林黛玉的信塞進了懷裡,賈琥站了起來,在大堂內來回踱起步來,不知不覺已經離家快半年了,有些想家了,不像前一世那樣瀟灑,終歸是心中有了牽掛。
想到這裡,賈琥一邊走一邊說道:“金陵的糧食運不過來,河南今年糧食依舊歉收,自保尚且不及,根本就拿不出太多的糧食來,只能倚靠湖廣。”
趙太監和賈璉對視了一眼,都把目光望向了賈琥。
賈琥走到門邊站住了:“必須盡快擊潰六安的叛軍,打通湖廣的糧道,調集陝西、湖北兩省兵馬先解了集賢關之圍,然後慢慢圍剿盤踞在廬州府境內的叛軍主力。算著時間,老國公和王大雷他們應該抵達了鳳陽,關門打狗戰略布局已初步形成,只要集賢關不丟,咱們就贏定了。”
頓了頓,“春節前回家。”
趙太監猶豫了一下,說道:“安徽衛三萬精兵全部在安慶府,集賢關丟不了。”
賈琥搖了搖頭,轉身走到大案前坐下,沉思片刻,對賈璉說道:“你立刻給騎兵準備三天的口糧和精飼料,明日黃昏後,我要親自率領騎兵奔襲六安,打破目前的僵局,盡快結束這場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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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中午還是豔陽高照,這會兒就刮起了風。
皇城
乾清宮
甄應嘉神色黯然地走了出來,或許是因為太累了,跨門檻時竟趔趄了一下,身旁的小黃門趕緊扶著他,這才站穩了。
勻了勻氣,甄應嘉推開小黃門,艱難地走了出去。
走了兩步,甄應嘉停住了腳步,回頭望了望乾清宮,接著深深地歎了口氣,又向前走去,這時他的腦海裡全是鎮撫司從盛京送回來的密報。
甄家老宅毀於大火之中,老太太和寶玉葬身於火海,這麽大的事根本瞞不住,消息傳到大明宮後,老太妃當時就昏了過去,至今還躺在床上。
如今甄家搬到了西城,住進了皇帝賞賜的府邸。
半個時辰前,傳旨太監登門,說甄頫的案子有了結果。
甄應嘉懷著忐忑的心情來到了乾清宮,皇帝什麽話也沒說,直接將那份剛從盛京遞來的密報扔在了地上。
在戴權的提醒下,甄應嘉撿起了那份密報,展開看下去,越看越驚,心也是越來越涼了,盡管心裡早就有了準備,可看了鎮撫司的密報依然是難以接受,那個女人真的是滿清人,還是烏雅氏的嫡女。
還有那個孽障,他竟逃到了盛京,還改了姓名,叫什麽烏雅.瑞興,成了烏雅氏的世子。
另外,密報中還提到了一件事,東城的那場大火就是那個孽障放的,而且鎮撫司的密探還說了,烏雅氏又多了一個嫡女,懷疑是跟那孽障一起的。
看完密報,甄應嘉徹底明白了,少的那三具屍體就是三丫頭和她的兩個丫鬟。
那個孽障放火燒了甄家老宅,燒死了他的奶奶和親弟弟,讓甄家絕了後。
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當年犯下的錯誤,不僅納了那個女人,還讓她生下了庶長子,讓甄家後宅亂了十幾年,如今又將甄家推入了深淵。
甄應嘉突然大笑起來,笑聲是如此的尖利。
周圍的官員和太監都被他這可怕的笑聲驚住了。
甄應嘉竟然笑出了眼淚,笑罷大聲吼道:“甄應嘉,這都是你的報應!”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都怔住了!
突然,甄應嘉兩眼一黑,向後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