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瑪格曼,這家店是我和我丈夫開的。這裡就是我們的家,也是我們一家人賴以為生的唯一途徑,曾經是。”
圍著圍裙的中年婦女最終放下了手中那根始終在顫抖著的木棒,接受了吉爾的提議選擇坐下來好好談談,或者說“相互幫助”也行。至少得到了一個在接受短暫采訪過後,能給這已經一點能吃的東西都不剩下的麵包店裡添點食物的承諾,這正是她的孩子們眼下所最需要的。
“媽媽,我餓了,你答應過我們今天會有吃的東西的。”
吉爾和瑪麗剛剛跟這位瑪格曼女士一起坐下來不久,還沒來得及切入正題,一個看上去肯定還不過十歲的小男孩便從裡屋走了過來,來到了他最親愛的母親身邊訴說著自己的饑餓與煩惱。
“孩子,我不是讓你和妹妹待在一起別出來的嗎?你妹妹呢?”
小男孩對陌生人有著顯而易見又本能的恐懼,只是躲在媽媽的身後怯怯地小聲開口。
“妹妹睡著了,但我睡不著,媽媽,我好餓。”
“.”
孩子稚嫩的話音回蕩在房間內所有人的耳畔之間,吉爾與瑪麗這邊一時間不知該作何開口,而作為一名母親的瑪格曼卻又是束手無策、根本無法回答,只能心痛地抱過自己的孩子兀自流淚,強忍著不發出哭聲。
除了那蒼白無力、已經說了一遍又一遍的承諾,她真的已經什麽都給不了孩子了。身為一名母親的她從未如此憎恨過自己的無能,但卻又是如此地無奈、無能為力。
“會好起來的,孩子,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的寶貝。”
摟過孩子的母親給不了承諾、只能一個勁兒地安慰,但善良又純真的孩子卻已經發現了母親的異樣。
“媽媽,伱哭了,你為什麽要傷心難過呢?不要哭了好不好。”
小男孩伸出一雙稚嫩的小手主動幫自己的媽媽拭去眼角不停落下的淚水,又哭又笑的母親盡全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想用盡最快的速度把悲傷與難過趕緊吞回肚子裡、從面容上抹去。
但這到底需要一個過程,需要一點可能不算太長的時間。
面對這人世間的悲傷痛苦,總有人不願袖手旁觀。
對這哭成一團的娘倆來說,一件還算幸運的事是,今天扮演這樣一個角色的人恰好就在眼前此處。
“小朋友,先拿上這個去和妹妹吃好不好?今晚說不定就能吃一頓飽飽的美餐,把饑餓一掃而空,現在只需要許個願就能成真。”
吉爾的德語水平並不好,很多詞組說出口就跟小學生背課文一樣沒什麽區別,但面前這怯生生的小男孩還好也算能聽得懂。
“媽媽,我可以拿嗎?”
面對陌生人主動遞上來的東西,縱使再怎麽饑餓難耐,小男孩也依舊選擇先詢問自己的母親,而從媽媽那裡得到的只是含著淚水與微笑的點頭示意。
“謝謝你,大姐姐。”
一直都很喜歡小孩子的吉爾伸出手輕輕揉了揉小男孩的腦袋,言語中的溫暖與善意已然蕩漾在這小小的房間之中。
“去吧,記得別吃太猛,不要把自己給撐著。”
“嗯!”
目送著小男孩轉身離開、頭也不回地匆匆跑回了一旁的臥室,將自己隨身攜帶的一包充饑餅乾就這麽送了出去的吉爾,從未感受到過一包看似不起眼的餅乾作用居然會有這麽大。就好像神話傳說中的救世聖物一般,真是令人不勝感歎。
“謝謝你願意幫我,謝謝你救了我的孩子,我真的已經不知道該從哪裡去找吃的了。”
“我想過去外面找,但對孩子們來說只剩下我這一個親人了。我不敢想象要是我出去了回不來,我的孩子們將會怎樣。他們兄妹倆已經失去了爸爸,我無論如何也要保護好他們。”
坐回那把破椅子上的吉爾剛掏出筆記本、正在記筆記,一旁停下了手中的筆,暫且告一段落的瑪麗則是開口發問。
“可能有些冒犯,但,可以說說你丈夫去哪裡了嗎?”
比吉爾更為成熟、已為人母的瑪麗能預感到結果可能不好,但沒想到真相卻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更糟。
“我丈夫死了,就死在這家麵包店裡,死在了櫥窗旁邊。”
“那些黨衛軍突然衝進來要我們交出所有的麵包,我們已經把能吃的全都給他們了。但他們還是不肯放過我們,跑到房間裡來搜查翻找。”
“他們找到了我們藏起來的最後一袋口糧,那是我們一家人活命用的,他們連這個也要一並搶走。”
“我的丈夫試圖阻止他們,死死攥住那袋口糧不放手,嘗試哀求他們高抬貴手。但誰都沒想到那些黨衛軍居然直接掏槍,我驚叫著想要上去阻止已經晚了,他們.那個黨衛軍軍官就在我面前,拔出手槍在我們家裡一槍打死了我的丈夫然後帶著手下推開門揚長而去。”
“.”
瑪麗也好、吉爾也罷,兩位職業生涯都不算長的女記者都沒能想到真相竟會是如此。
聯想到之前聽過的一些傳言,吉爾覺得這其中有些情況不大正常,雖可能會冒犯、但本著職業特殊性的緣由最終還是決定試探著開口發問。
“可我們聽說那些黨衛軍會抓走任何青壯年男性,拉去強製充軍上戰場。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們為何要對你丈夫痛下殺手而不是帶走他呢?”
這問題確實不那麽偉光正,吉爾和瑪麗也都知道,這麽做只會讓受害者更加談及那些痛苦的回憶。
但如果能讓更多的世人知道真相、了解到這完整而殘酷的故事,得以洞悉呐粹的本質和醜態罪惡,眼神堅定的吉爾始終認為這就值得自己去做。
“因為我丈夫是個聾啞人,他既不會說、也聽不到。那些黨衛軍之前來征兵的時候就嘲笑羞辱他,說他連為元首而戰的資格都沒有,活著只會把德意志的糧食吃窮。”
“我的丈夫為了這個家,賠笑著送走了他們,他聽不到他們的羞辱但卻知道那絕不是什麽好話,只是只是沒想到沒過幾天的最終結果竟然會是這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