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帶上龐統,而是讓他和孟達前去盩厔黃忠軍中,假作他本人帶領四萬步騎進駐斜谷關,與斜谷關守將楊任合兵,進軍萁谷和定軍山。
吸引劉協注意,迫使他派遣重兵抵禦。
留下趙雲和降將張合、高覽,以及一萬人馬駐守長安,改造整編袁軍俘虜,做好來年春耕的一切準備。
同時,他下令隴西甘寧、關羽,巴郡徐晃出兵佯動,做出四面合擊漢中之勢,讓在漢中各縣鎮壓義軍的劉備、段煨無暇回到鄭都。
當黃忠以賈成的名義浩浩蕩蕩兵出盩厔,從斜谷關一路南下之際,劉協大驚失色,急忙召還在各縣掃蕩義軍的劉備和段煨即刻進京商議對策。
劉備和段煨聞知消息,各自驚呼不可能,賈成居然敢在這樣嚴寒的天氣出兵進攻,分明是兵法大忌,毫無勝算的舉動。
不過劉協是真的忌憚賈成,一連下達數道詔書要二人進京。
二人無奈,隻好停下軍事行動,帶著親衛趕回鄭都。
“陛下,嚴冬時節,七百裡斜谷道車馬難行,賈逆如此冒險進兵無異於自尋死路。只需遣一將守南口祁山關,便可令賈逆寸步難進無功而返。屆時乘勝追擊,賈逆一戰可擒也。”
劉備對劉協這麽害怕賈成多少有些不以為然。
他和賈成接觸過一段時間,細心觀察過賈成。
在他眼裡,賈成看似一切盡在掌握,好像在所有反對者頭上放了把屠刀,稍有異動便一刀斬下,其實不過是個優柔寡斷之徒。
甚至此人還有股莫名其妙的婦人之仁,幾乎很少下狠手殺人。
當初分明已經知道自己手裡有天子給的衣帶詔,都沒有動手殺了自己。只是帶著一點惡趣味找自己開了幾個玩笑,要走了關羽、張飛和許褚,便輕易放過了自己。
在劉備看來,這樣的人還能活到現在,簡直是奇跡。
你大力開展農桑,建設工坊,讓朝廷擁有無窮的財富和無數令人怎舌的軍備有什麽用,還不是被我一股腦吞了。
你設立太學、官學、軍校又怎樣,乾掉幾個刺頭學生,還不是乖乖在學校裡讀書,將來為我所用。
不夠心狠手辣,還一直幻想大家都能跟著你走,真幼稚的可笑。
這跟稚子懷千金於鬧市之上有何區別?明擺著讓我劉備來搶奪嘛。
聽說賈成不擅軍事,行軍作戰全靠手下將領。劉備先前還有點懷疑,但是現在甘寧、徐晃都不在賈成身邊,賈成居然在這樣天時地利都處絕對劣勢的情況下悍然出兵,劉備就放心了。
賈成果然像傳聞說的那樣,根本不會打仗。
原本他還有點擔心二弟關羽投靠賈成之後對自己不利,畢竟關羽能力他還是清楚的很。
不過關羽遠在隴西,只有三弟張飛在賈成身邊。
張飛一介莽夫,衝陣作戰還行,兵法謀略卻非擅長,再加上脾氣暴躁,估計也是急著向自己要個說法,為何要兄弟相殘,根本不會在意出兵時機。
他是這樣想的,所以才會對劉協召自己回來心裡有些不滿。
漢中太富庶了,屠了三個縣所獲得的財富讓他深受刺激,愈發貪婪起來。
便把目光轉向其余幾個縣,
要借著平叛時機撈到更多好處。 段煨有著同樣的想法,只是他已經在新朝混跡了好些年,知道其中一些內情。
有些遲疑的道:“照賈逆偽善秉性,如此嚴寒時節不會出兵,會不會另有陰謀?”
劉協微皺眉頭道:“是啊,雖說賈成不知兵,但他善於采納部下諫言,即便甘寧、徐晃不在他身邊,尚有黃忠、陳到等人,謀士也有不少。這麽多人不會不知道此刻出兵無異於送死,正是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楊修撇撇嘴:“賈逆走投無路,垂死掙扎爾。關中無糧,涼州、益南山水相隔,他要是坐困長安,遲早凍餓而死,怎能不拚死一搏。”
劉備微微一笑:“楊侍中所言甚是,自朝廷斷其補給,長安存糧應該不足兩月所耗。並州河西諸郡本就貧困,自給尚且不足,如何能供養長安近十萬大軍?況且還有袁軍十幾萬降兵,賈逆就算有通天之能,變得出供應大軍的糧草嗎?”
孔融道:“大將軍百戰宿將,段太尉兵法世家,豈是賈逆小兒可比。陛下毋庸擔心,軍伍之事皆付二公便是。倒是京中太學、軍校屢有學生不服教化,附逆賈成叛黨,朝廷須有定議,令有司加強管制。”
孔融說的是另一件讓劉協頭疼倍至的事情,就是太學和軍校學生屢屢上書情願之事。
軍事上面,既然連大漢皇叔,大將軍劉備和段煨都覺得沒啥問題,劉協也就暫時放寬了心情,不再想賈成進兵這件事。
但是學生們鬧事可非同一般,需要朝中上下謹慎對待。
軍校生姑且不論,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收走軍校兵刃器械,派兵進駐軍校,一時間鬧不出大事來。
而且很多軍校生是益州各地蠻族豪酋子弟,讀書不成才退而求其次送進來謀求軍伍晉升之途。
有這些豪酋子弟在手裡,還能當做人質,迫使那些桀驁不馴的蠻族不敢起兵作亂。
但太學裡的學生就比較頭疼了。
如今太學規模已經擴大到三千人,這三千人當中不僅有各地傳統的士族豪右子弟,還有一部分是寒門百姓子弟。
能夠進入太學讀書的,特別是中舍以上的學生,無不是品學兼優,大漢將來的棟梁。
有錢有勢的,會在自家私塾聘請名師教導,然後進入官學考試,取得優異成績考進太學。
寒門百姓子弟稍微差點,可以進入免費官學學校讀書。
但無論那個階層,都必須在官學讀滿一年,才能參加所有課程考試。
官學學校裡就有賈成夾帶的私貨,思想品德教育課。
在這個課程裡,賈成結合改良的天師道教義,還有亞聖孟子的民貴君輕思想,灌輸給所有在官學讀書的少年學子。
不僅僅是官學小學、中學,還是太學,所有學生不管是哪個專業,都必須上這門課,還必須考核優異才能升級。
而這門課的編撰者赫然就是賈成。
也就是說,賈成是所有學生的老師,沒有之一。
在以孝、德治天下的漢朝,賈成作為所有年輕學生的老師,又怎麽可能被劉協區區一道詔書抹殺,汙為叛黨逆臣?
若是劉協處理不善,極有可能再度重演黨錮之禍。
而劉協也將與他的父祖桓、靈一樣,被視為又一個昏君。孔融、楊彪,楊修父子,以及所有支持劉協的朝臣,名聲必然一落千丈,與閹宦相提並論。
所以孔融並不在意軍事上的勝敗,反而視太學為當務之急。
禦史大夫來敏不屑的一笑:“文舉公未免太謹小慎微了,學生們懂什麽國家大事,天下人心?依臣看,要讓他們多學學禮儀綱常。天地君親師,除天地之外,聖上乃天下人之君主,賈逆如何能與陛下相比?陛下宜遣老成有學之士進駐太學,宣講忠君綱常之道。”
尚書丁衝出班奏道:“臣附議來大夫,薦少府文舉公任太學祭酒,以擔此重任。”
司隸校尉種輯,議郎韓斌等紛紛出班附議。
劉協暗暗點頭,正要出言準奏,孔融卻連連推辭道:“臣年老體弱,舊疾纏身,恐難以勝任,還請陛下另選賢明。”
開玩笑,太學裡都是些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孔融哪裡敢去教育這些炸藥桶。
要說他年輕的時候還有一些血氣,以直言敢諫聞名,當初與董卓爭辯,言辭激辯,常有匡正之言。
董卓懷恨在心,將孔融轉任議郎,隨後又暗示三府舉薦孔融到黃巾軍最為猖獗的北海國為相。
就在北海任上,他只會空談不理軍備,讓黃巾軍團團圍住,差一點城破身死,第一次受到死亡威脅。
要不是劉備率軍來救,孔融墳頭草都不知道有多高了。
這之後孔融便不太願意涉險了,當袁譚攻打青州時,他便逃奔漢中,成了劉協親信官員。
這些年,他愈發善於觀察形勢,經營自己剛直不阿的形象。所以賈成對他還是頗為看中,並沒有因為他忠於劉協,時常明嘲暗諷自己而出手對付他。
其實孔融也很清楚,賈成所作所為都是些利國利民的善政,按照儒家標準足可媲美周公。
他更清楚,周公不過是個神話了的人物,作為孔門嫡系子弟,根本不信現實中會出現第二個周公。
他內心中一直以為賈成必將篡位,所以發自內心仇視賈成,抓住一切時機打擊賈成,發誓要將他篡位野心挖出來,公之於眾。
但是他也明白,學生們視賈成為聖賢,如果他作為對立面出現在學生們面前,這把老骨頭可經不起折騰,一個不慎便會把命都丟了。
劉協不悅道:“孔卿聖人嫡裔,智能優贍,溢才命世,當世豪俊皆不能及。引導太學撥亂反正,除卿之外何人能當?”
這燙手山芋是萬萬不能接手的,可既然自己不敢出面,這件事卻必須要做,否則天子震怒,自己也要吃不了兜著走。
孔融腦筋急轉環視左右,突然看到一人默默地站在一邊,心中頓時一喜。
稍微組織了一下言辭,奏道:“臣舉薦一人,定能馬到成功為陛下分憂。”
“哦?卿舉薦何人?”劉協有些疑惑的問道,不知道誰還能比孔融更合適。
“臣舉薦治粟內史,大漢宗親劉璋劉季玉。”
他這話一出,讓劉協心中一怔,轉頭看向一直站在角落裡的劉璋。
只見劉璋茫然的站在那裡眼神空洞,似乎根本沒有聽到眾人在議論什麽。
劉協心中歎息,轉頭問孔融:“孔卿為何舉薦季玉?”
孔融一臉正色道:“劉內史本賈逆屬下主簿,與賈逆共事多年,深知賈逆篡亂內情。若劉內史出面當著學子們面指出賈逆昭昭野心,必將取信與學生,及時撥亂反正。且劉內史乃漢室宗親,漢家危難之際,相比劉內史必能分的清孰重孰輕。”
孔融一番解說,劉協頓時明白了。
瓦解敵人內部,必須要用敵人內部之人。
劉璋是最早跟隨賈成的人,在學生們眼裡,他就是自己人。
而且劉璋本人名聲非常好,整個新朝農桑都是他在一手主持,從某個角度來說,是他解決了新朝治下所有人的吃飯問題。
他雖然在這場政變中屈服了,投到了劉協陣營,但因為他的政績,責罵他的人並不多,畢竟他並沒有落井下石,牽扯出其他賈成同黨。
劉協點點頭:“孔卿言之有理, 季玉,春耕尚早,你也別空著了,去太學給學生們講講課。”
劉璋渾身一顫,眼中悲色一閃而過,艱難的挪動腳步出列:“臣劉璋遵旨。”
劉協似乎也閃過一絲不忍之色,隨即哈哈一笑道:“季玉忠心可嘉,詔:著劉璋兼任太學祭酒,封長鄉侯,食邑五百戶。另少府孔融舉薦有功,晉太常。”
隨著劉協話音一落,朝堂上百官躬身下拜。
劉璋機械般隨著眾人向劉協下拜行禮,再度默默退回原地。
他知道,這太學祭酒之職雖然是孔融舉薦的,其實更多的是劉協在逼迫他拿出投名狀。
若是他不同意,那禦座上看似和藹可親,翩翩君子般的同宗兄弟,便會立時變幻顏色露出獠牙,將他打成奸黨押送到天牢裡,與沮俊、酈翀他們為伍,將來免不了斬首棄市的命運。
劉協沒有立刻下令處斬這些人,並不是他仁慈,不忍誅殺大臣。
而是他要穩定好內部,將太學和士族安撫好,然後一勞永逸處理所有反對勢力,真正掌握大權。
而他劉璋就是這顆穩定太學的棋子。
他恨自己怕死,不夠膽量站出來與好友們站在一起。也恨自己辜負了丞相賈成,眼睜睜看著那麽多一同奮鬥的好友被殺或被拿下,卻根本不敢反抗。
而且還再表兄來敏的勸說下可恥的屈服了。
但是他怕啊,真的很怕死,本性懦弱的他只能屈辱的活著,為了活下去,被逼著一步步為天子劉協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