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背風谷底,李嚴攤開地形圖侃侃而談。
“種輯此人雖就在軍伍帶兵多年,然一向誇誇其談,隻善紙上談兵。估計此刻只會盯著斜谷南關萁谷,並沒有防備西側。”
法正點頭道:“方正分析的不錯,定軍山西面百裡外便是去卑鎮守的陽平關,種輯絕對想不打我軍會突然出現在此地。”
賈成默算片刻,問道:“陽平關據此百裡,就算雪地行軍,也不過兩日便可到此。我軍要在兩日內攻下定軍山,取萁谷,爾等可有把握?”
陳到沉聲應道:“稟丞相,若是正常攻山,休說兩日,二十日也不可能。不過敵明我暗,若是用小股部隊偷襲,當有五六成把握。”
李嚴當年統領過東州軍,對漢中、巴西、廣漢一帶地形極為熟悉,聞言指著元山子峰道:“在下也覺得叔至將軍偷襲之議最佳,種輯駐軍北麓,背靠元山子峰,唯有從這裡突襲敵營方能一戰而定。我軍利用雪舟自上而下的確可以達到出其不意的效果。不過種輯大營外肯定布有鹿角拒馬,雪舟速度快難以操控,恐怕奇襲將士要承擔不小的傷亡。”
賈成是知道種輯的,當初他還是西涼軍叔父賈詡麾下小校時,此人便早已是西苑八校尉之一的長水校尉。
雖說能力一般,但他對劉協一直忠心耿耿,深得劉協信任。
平定龐羲、趙韙叛亂,此人還短暫當過一軍主將。只是防備不足,被龐羲偷襲,才慘敗而回。
聽說這之後種輯閉門讀了很多兵書,發誓若是再帶兵,絕不會讓敵人偷襲得手。
斥候報回來的情報也證明了這一點,盡管種輯大部分注意力放在北邊萁谷,但他在大營外布置的鹿角拒馬層層疊疊,四周更是燈火通明日夜不熄,偷襲難度非常大。
張飛傲然道:“區區幾個破鹿角算的什麽,丞相,給俺一千人,俺給您把它趟平咯。”
法正和李嚴連忙勸阻:“翼德將軍切莫魯莽行事,趟平敵營外鹿角拒馬費時頗多,就算成了也定然驚動種輯,便失去了戰機。我們千裡迢迢孤軍深入敵後,一旦對方有了防備,丞相危矣。”
張飛焦躁起來,嚷嚷道:“走了一千多裡,好不容易才來到敵人家門口,打又不能打,那還走個鳥路!”
一旁司馬懿見賈成眉頭緊皺,張飛嚷嚷不休,就連一向穩重的陳到也不時的跺腳,顯然也想不出辦法。
而法正、李嚴二人作為賈成最親信的謀士,一時計窮,只能紅著臉勸說大家莫要衝動行事。
其實司馬懿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這次奇襲是他首先提出來的,若是功虧一簣,他將再無出頭之日,心中自然比所有人更加焦急。
不過他出身官宦世家,官場套路嫻熟無比,知道他要是默不作聲,說不定丞相便會將怒火灑在他啊頭上。
隻好硬著頭皮沒話找話:“敵明我暗,我軍又是能居高臨下,若是按兵法來說,火攻便能燒掉敵軍大營外鹿角拒馬。”
張飛大眼一翻:“仲達莫不是傻了,
大雪厚達數尺,就算俺們用爆炎彈也很難燒起來。” 司馬懿知道火攻肯定不行,只不過話匣子一開,便只能接著往下說:“如今是北風,自上而下還能用弓弩和投石攻擊敵營。”
法正道:“不過山上離大營直線距離超過千步,距離太遠了,只能起到騷擾作用。”
李嚴打趣道:“仲達怎地老是出一些餿點子,又是火攻又是投石的。主意不錯,可惜收效甚微。若是天乾地燥,石頭拋進敵營化身為兵,那倒真有可能解決問題了。”
司馬懿臉一紅,知道李嚴嘲笑自己沒話找話,拱拱手不敢多言。偷偷瞟向賈成,怕賈成不悅。
哪知道賈成卻突然直了眼,喃喃的不知在嘀咕什麽。
仔細一聽,原來賈成居然在嘀咕:“石頭拋進敵營化身為兵,石頭拋進敵營化身為兵......”
司馬懿驚了,駭然看向其余幾人。
見法正、李嚴等人也是目瞪口呆的看著賈成,張飛甚至愣愣的道:“丞相這是...癔症了?”
卻見賈成突然一拍大腿,哈哈大笑起來:“仲達、方正,虧得你們二人提醒,種輯大營我拿定了!”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賈成想到了什麽好計策。特別是李嚴和司馬懿,想破腦袋都不知道自己哪句話裡提醒到丞相了?
法正疑惑的問道:“不知丞相想到什麽妙計,可攻破種輯大營?”
賈成笑眯眯的看著眾人:“我先賣個關子,一會讓人製作出那物件便可知道分曉。不過要施行此策風險頗大,不知你等何人有膽願為先登?”
張飛昂然道:“俺張翼德願為先登!”
陳到一把擠開張飛:“丞相,翼德做了好幾回先鋒,這番破敵首功該輪到末將了吧。”
張飛環眼一瞪,便想繼續爭搶,不過陳到伸手一把握住張飛手臂,張飛掙了幾掙居然掙脫不了。
面皮頓時漲的通紅,心中駭然:“這陳叔至看上去尋常的很,卻不知力氣這麽大,俺老張都要吃個暗虧。”
他自從加入賈成麾下,一直以為丞相麾下除了傳說中的徐晃和甘寧,找不出殺武藝高強的猛將。
畢竟徐晃趁機擊敗西涼第一猛將馬超,奪得過比武大會魁首。而甘寧能與徐晃齊名,自然武藝不差。
但其余將領他卻不太放在眼裡,也就共事過的黃忠和魏延算得上武藝不錯,但他估計最多勉強能在他手裡走個幾十招,勝過他絕不可能。
丞相看中自己和二哥關羽,以及許褚、趙雲,他一直以為是丞相手中無將,相中了他們的戰爭經驗和武藝。
哪知道他一直以為丞相貼身侍衛統領出身,一個默默無聞,靠著關系升上將軍位的陳到,居然一身力氣比他還要強上幾分。
張飛頓時驚住了,一時憋的說不出話來。
“呵呵,翼德,既然叔至這麽說了,這次先登就讓叔至上吧。”
看到張飛臉紅耳赤的樣子心中好笑,賈成便開口打了圓場。
張飛這時候哪裡敢反對,諾諾連聲的退了下來。
定下先登人選,賈成便帶著眾人來到安放輜重的地方。
吩咐隨軍工匠用牛皮帳篷改造成一把把直徑八尺的鐵骨大傘,傘柄打造成鉤狀,再在傘柄上安裝上幾股牛皮索,四周傘角還纏繞了幾根繩索。
張飛奇道:“丞相,做這許多傘乾甚?難道今夜有大雨,咱們要用傘遮雨?不過躲雨的話用帳篷不是更好?”
賈成一邊測試傘骨堅韌程度,一邊呵呵笑道:“翼德,你相信人會飛嗎?”
張飛摸摸腦袋:“末將雖然名叫飛,可俺也不是傻子,人怎能飛呢?丞相莫要取笑俺老張。”
“那我就讓你看看,人是會飛的。”賈成拍拍張飛肩膀,笑眯眯的說道。
眾人看著這把奇形怪狀的鐵傘,無不感到莫名其妙。
誰也不相信靠這東西能飛到天上去。
接下來賈成選了把鐵傘,挑了個身材矮小機靈的伺候兵,帶著眾人來到數裡外一座百余丈高的小懸崖上。
他拉著那伺候兵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伺候兵激動的回答:“卑下李青,斥候營乙隊第三伍正兵。”
賈成鄭重問道:“本相有一件非常危險的任務要你去完成,不知你可願去做?”
“丞相有令,卑下萬死不辭!”
那伺候兵李青顯然有些不明所以,但是見到丞相親自詢問自己,便露出堅毅的神色,鄭重的點頭,表示自己願意去做。
賈成便親自將鐵傘綁在伺候兵李青身上,詳細說明怎麽使用。
最後,賈成輕輕的拍了拍伺候兵肩膀:“去吧,若是你平安落地,便調到本相身邊使用。”
李青拱手領命,背著鐵傘走到懸崖邊上,在眾人驚呼聲中縱身一躍跳出懸崖。
眾人急忙上前觀看,只見李青跳出懸崖之後猶如斷了線的風箏,在凜冽的山風中翻滾著向下急速墜落。
下落了十丈左右,李青似乎穩定住身體不再翻滾,然後砰的一聲打開了鐵傘。
就見他身形猛地一頓,止住了墜勢。
但是隨後一股山風吹來,把他吹的又一次翻轉了身體,鐵傘在下身體在上,下墜的速度驟然加快。
眾人心一提,腦海裡頓時想象出李青摔的粉身碎骨的樣子,不由自主的再次發出陣陣驚呼。
好在李青似乎已經適應過來,利用翻滾回來之際,伸手拉住幾根綁在傘角的幾根繩索一通操作,又一次穩住了身形。
這回順利了許多,盡管還有幾次差點又被山風吹翻,但最終驚險的扳了回來,飄飄蕩蕩的向遠處飄去。
這一幕看上去過了很久,其實也就不到半分鍾時間。
眾人的心一會提起一會放下,宛如經歷了一場生死搏鬥。
直到“噗通”一聲,李青落在距離懸崖七八百步外的雪地裡。眾人才把已經在嗓子眼裡的心放了下來,愣了片刻後隨即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他們從來沒有見到,也沒有聽說過,一個人借助一把雨傘,居然可以從百余丈高的山崖上平安落地,甚至還能飄出幾百步外。
“神跡啊神跡!丞相之能直追鬼神,簡直是魯班在世!”
法正漲紅了臉,狂熱的目光緊緊看向賈成。
他追隨賈成多年,自以為賈成的學問學了個**不離十,甚至他覺得有些地方已經超過了賈成。
別的不說,兵法謀略之道,他就覺得賈成稍顯平庸。若是兩人對陣,他認為自己勝算更大。
特別是臨機應變戰術部署,往往還得靠自己這幾個新進謀士來主導,來出謀劃策。
只不過這些年來,他欽佩賈成的大局觀,欽佩他愛國愛民的一腔熱忱,欽佩他治理國家的一系列民生經濟大方略,是心目中最理想的明主。
所以像他這樣的年輕人才會願意投入賈成麾下,為建設理想中的國家而奮鬥。
但是今天這一幕,再一次打破了他心目中對賈成的印象。
能製造出如此神奇的物件,想出這樣匪夷所思的手段,這樣的人,他的才學自己真的完全學到了嗎?
不僅法正心裡產生濃重的疑問,李嚴、司馬懿心中同樣掀起翻天巨浪。
司馬懿沒進入過太學不知道,但他出身官宦世家,從賈成一系列治政之道中得出賈成必將是爭霸天下的唯一勝利者,所以才會下決心效忠賈成。
並且在賈成集團屢屢以少勝多的戰例中發現,賈軍無論是戰鬥力還是戰略戰術手段,都要高出其他諸侯一截。
但他自加入進來之後才知道,僅僅是賈成改進雪舟這件小事上,就能夠得出丞相之才遠在他之上,絕對超過他先前的預計。
今日之事更是讓他驚駭莫名,或許可以用深不可測四個字來形容。
他有些慶幸,慶幸自己能夠在這樣一位天才手下做事。
他又有些沮喪,沮喪自己自負不凡,卻只能匍匐在地上仰望天才,卻只能望其頸背,連全貌都看不到。
而震撼最強烈的卻是李嚴。
當初他敗於甘寧之手,毅然放棄新朝官職,進入太學就讀五年。
五年來,他沉下心來研讀賈成所書各項課程,比如《工程》、《物理》和《基礎數學》。
其中《物理》當中就有對空氣力學的描述,他學習的很努力,還得到甲上的評價。甚至他可以經過簡單的測算,算出拋石車和弓箭落地范圍。
但是他絕對沒有想到,這門學科竟然可以在軍事上運用到如此地步,直接讓人從天而降卻安然無恙。
當那個伺候兵李青跳出懸崖,他的腦海裡就不由自主的想到了空氣力學,想到了這其中的原理。
他突然想到,丞相編撰這幾門學科時才二十出頭,而許多實例已經證明了這些學科的嚴謹和正確。
那丞相究竟是什麽時候,什麽地方學到這些學問的?難道真的像傳說中那樣天授其才?
要是這樣的話,難道丞相就是那個天命之人?
李嚴的目光愈發熱切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