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皈依佛法還有妻女?!給我走快點!”
“福生無量天尊,你們這麽做會遭到天罰的……”
“再多嘴一句,我先給你來一套刑罰!”
“真主……啊!”
“偷著吃豬肉,真主都得唾棄你!”
天啟五年三月二十,伴隨著朱由檢的下令,河西之地一大群假道士、假僧人被驅趕出寺廟,並且被罰交出這麽多年以來逃除的田賦和人頭稅。
一時間、整個河西近兩千余人被糾察出來,幾乎佔據河西千分之一的人口數量。
這群人被揪出來時,還有一些不明所以的信徒前來求情。
但當他們看到和尚有妻兒,以及全真道士有妻女,正一道士連道門典籍都背不流暢後,他們整個人的世界觀都崩塌了。
至於朱由檢,不僅解放了兩千多人力,還從他們身上追繳回了這些年缺額的賦稅,並且還出了一口惡氣。
那群被揪出來的人悲憤交加,而他倒是怡然自得的在前往西寧縣的路上。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小冰河期即將降臨,從複套開戰前的風雪一直下到了現在,並且隨著朱由檢的東進,大雪越來越大。
“照這樣下去,恐怕西北今年會被耽擱春種和夏種。”
馬車上、孫傳庭看了一眼窗外被皚皚白雪覆蓋的青塘高山,十分擔心的感歎,而朱由檢倒是拿著一個酒葫蘆不斷的喝酒,手裡拿著一份份五軍都督府的軍報。
總的來說、複套之戰雖然打得漂亮,但不代表大明各地就太平。
今歲二月,努爾哈赤派了莽古爾泰和代善相繼南侵,好在兵力不多,素質也比不上當初複遼時的那四萬馬步兵,因此被熊廷弼指揮賀世賢,輕松的將他們擊退。
至於西南,洪承疇已經帶兵打入了雲南臨安府。
不過在打入臨安府後,洪承疇調馬祥麟、沐昌祚、木增等部前往騰越八關(雲南騰衝縣西,以至緬甸境內)。
之後、他又將騰越八關和其他接受整編的土司兵調往臨安府,似乎在用沙定洲來練兵。
這一舉動,倒是說不上什麽不妥,畢竟沙定洲兵力只有兩萬不到了,而洪承疇一直保持著四萬多兵力的壓製。
至於說錢糧、雲南改土歸流之後的錢糧,以及抄家普名聲之後,洪承疇手裡的本錢還足夠他打五六個月。
因此在他向自己求援之前,朱由檢是不準備增加西軍都督府軍費開支的。
現在的他要準備開始攢銀子,攢糧食,把河西和河套、舊港給吃透,消化乾淨才行。
另外還有就是等返回京城後,他也要開始著手準備召集諸多藩王入京,討論下西洋,海外就藩的事情了。
時間不等人,天啟五年很快就會過去,給他的時間也只有兩年了。
大旱不僅僅是對大明的考驗,也是一個對大明的機會。
當數千萬百姓經歷旱情,成為饑民的時候,他們強烈的求生意志可不會在意去哪裡。
到時候便可以用饑民來準備遷移一事了,不管是現在的舊港還是河西、遼東,或者是未來的中南半島和天竺。
總之他們會主動成為為大明宗藩體系做出貢獻的一份子,而朱由檢也不會坑害他們。
當國內一畝地可以換海外十畝地的時候,這樣的兌換比,足以讓大部分只有一兩畝地的百姓瘋狂。
想到這裡,朱由檢拿出了一份空白的令帖,執筆寫下了一條條自己的安排。
當然,他這麽做的時候,孫傳庭也在旁邊看著。
朱由檢沒有遮掩的意思,因此孫傳庭也就看到了關於造船、遷移、消息刺探等諸多指令。
這會兒的他,算是確定了自己已經擠進齊王黨核心位置了,而朱由檢也開門見山道:
“之後數年,恐怕除了掃北之外,你與洪承疇二人,要主持對付對烏思藏、三宣六慰、安南等地的收復了。”
“殿下下令,卑職不敢不從。”孫傳庭很清楚,朱由檢才是他心中那個能改變大明的人。
他很早就清楚,從朱由檢下令讓他裁撤畢節衛開始,他就大致明白了自己需要跟從誰。
至於朱由校那邊,他雖然忠君,可如果真讓他選擇,他還是選擇愛國。
何為愛國?大明之中誰能讓大明強盛,誰就是真正能強國的人,而跟隨這樣的人才是愛國。
恰巧,朱由檢就是這樣的人,而朱由校……
孫傳庭沉思著,而朱由檢則是不清楚孫傳庭的想法,還在自顧自的對五軍都督府和禦馬監下令。
只是不管怎麽下令,他的軍令都是維持在儲備人才,準備抗旱,戰事攻守這三個點上來回反覆。
“遼東的百姓突破到四百萬了……”
忽的、朱由檢突然開口,而他所說的話也讓孫傳庭所側目。
他湊近看了一眼,發現軍情是禦馬監發來的,上面主要說了遼東百姓突破四百萬的事情。
一年半的時間,在遼東遷移政策一直存在的情況下,遷移遼東的人口也越來越多,畢竟所有人都知道,此刻遼東長城以內的大明疆域十分安定。
因此、種種政策就成為了吸引百姓遷移的功臣。
朱由檢仔細看了看,並不奇怪遼東百姓突破四百萬,他比較在意的還是遼東的田畝數。
畢竟人再多,田畝不足,也就補給不了大軍遠征。
這次複套這麽輕松,也是因為站在了山西、陝西、河西三省近兩千萬人,六千萬畝耕地肩膀上的緣故。
遼東的底子還有點薄,哪怕是眼下……
“新墾田三百九十六萬余畝……”看著新墾田的數量,朱由檢滿意的點了點頭,而旁邊的孫傳庭也道:
“按照這樣的速度下去,五年後遼東可穩定出產糧食的田畝數恐怕會突破一千五百萬畝。”
“到時候支持一支五萬人的北伐,就不需要從外地調糧了。”
“差不多,不過五年太久了。”朱由檢微微頷首,又在時間上給予了否決的意思。
黃台吉不死,他總覺得有一塊心病。
盡管大明的體量決定了黃台吉即便玩出花來,也不可能翻盤。
但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誰知道這廝會不會在自己掃北、平南、定西,安撫內政的時候,跑到遼東或者燕山長城外給自己上上眼藥?
眼下只要遷移遼東的河南饑民安定,恢復生產,那麽朱由檢他就可以組織第二次掃北了。
想到這裡,他將軍情圈紅,表示已經知道,並繼續拿起了其他的軍情準備處理。
在眾多軍情之中,尤為顯目的便是沉廷揚讓人從舊港發來的軍情。
三月初五的時候,沉廷揚就已經抵達了呂宋,之後繼續南下。
不過行駛到勃泥的時候,渤泥國王請沉廷揚暫時坐鎮勃泥辦公,一以此幫勃泥王震懾有些蠢蠢欲動的貴族。
沉廷揚想了想,勃泥處於南洋航道中心,在安南沒有收復之前,留在這裡辦公確實不錯,因此就留了下來。
抵達舊港後,他將市舶司兩萬多書吏和三百多名官員分別派往了各地,除了三山和東山府沒有派遣官員外,其他已經有熟地的地方都被接管。
這接管之後,南洋就開始了清算田地,而按照各土邦王國留下來的統計來算,眼下大明在舊港的耕地數量一共九百二十一萬余畝。
這還是黃龍沒有收復爪哇全境的數據,如果把爪哇也收復,田畝數量應該要比當初朱由檢估計的數目翻四倍。
對此朱由檢也只能暗歎一句“滄海桑田”,隨後繼續向下看。
沉廷揚的匯報裡,眼下接受舊港承宣布政司管理的百姓數量一共一百七十余萬人。
其中、漢人的數量只有三十六萬不到,其中還有二十一萬是新遷移到呂宋的百姓,剩下的全是土人。
這個數據讓朱由檢皺眉,但沉廷揚在之後所寫的遷移計劃,讓他稍微舒心了不少。
沉廷揚將遷移定為五個階段,一個階段就是一年,每年最少遷移五十萬百姓南下。
聽起來、五十萬百姓似乎不多,但這已經是市舶司最大的運載力了。
畢竟市舶司不可能像白人進行黑人貿易一樣,把人像畜生一樣的塞到船艙裡。
因此、哪怕是五千料的商船,也頂多在物資齊全的情況下,運送兩千人南下罷了。
當然、如果繼續造船,那麽這個運載力還可以繼續提升。
眼下參與移民的商船和貨船,只有不到六百艘,但其中參與運送人南下的只有兩百艘,其余四百艘則是運送糧食和各種耕牛、物資。
如果這個船隻數量提高,大明想要徹底掌控南洋,實際上要比徹底掌控東北和西域更為輕松。
海運的消耗只有陸運的三分之一,乃至四分之一,這一點就是天然優勢。
下西洋馬上就要開始,之後各個藩國也將海外就藩,以眼下的運力,想要完成海外就藩,簡直是癡人說夢。
因此朱由檢特意對沉廷揚回帖,表示市舶司可以向五大船廠再下六百艘五千料以上的商船、貨船訂單。
禦馬監目前沒有多余的銀子,複套之戰的賞銀都還在計算中,因此只能讓沉廷揚先從黃龍繳獲的白銀裡調銀子去下訂單。
等到秋收後,禦馬監會再撥錢糧南下,緩解市舶司的財政問題。
寫完回帖,朱由檢放下了筆,而一直在旁邊看的孫傳庭也見狀開口道:
“殿下讓沉布政使造船,是為了海外藩王就藩的事情吧?”
“嗯……”朱由檢回應一聲,一邊看著軍情,一邊對孫傳庭解釋道:
“我大明眼下人口稠密,士紳豪強佔據的田畝眾多,百姓手中的田畝甚至不如士紳豪強的多。”
“長此以往下去,哪怕再次中興,想要落寞也不過是數十年的時間罷了。”
“唯有以宗室遷移海外,再遷移百姓向海外,用宗室的藩國抵擋外來有可能侵犯我大明的蠻夷,才能讓大明國祚長久。”
朱由檢的想法,實際上和朱元章的想法大差不差,不過二人唯一不同的就是所運用的資源不同。
朱元章畢竟對於諸國還有一種華夏人的同理心,認為全天下都是大明的子民,所有國王都是大明天下麾下的王。
因此、他選擇的是讓藩王在一些需要鞏固的疆土上駐扎,利用當地的資源和朝廷的資源,為大明戍邊。
但在朱由檢的心裡,大明高於藩王、藩王高於外藩,外藩高於貿易國,貿易國高於其他國家。
因此、他所選擇的,是派軍隊幫藩王打下一個海外藩國,讓海外藩國用海外的資源反哺大明的同時,也能在當地建立自己的藩國。
最後藩國會成為大明某一方向的戍衛,保護大明此地不會受到侵犯。
正如天竺如果都被冊封,那麽大明海上需要預防和警惕的就只有來自東邊的方向了。
如果西方列強從西邊入侵,那先得過了天竺諸多藩國那一關。
至於天竺藩國會不會最後結成一個聯盟,卡住大明的海上貿易路線?
只能說以華夏是一個文化,以及宗室血脈來說,除非大明這邊再出一個朱允炆,不然海外藩王可沒有心思來和大明作對。
沒有大明的管控,諸多藩王在清理了南亞的其他文化後,可以擴張的會繼續選擇擴張,而無法擴張的就會開始內鬥。
這種時候、大明就成為了一個調停人。
和周天子周王室不同,大明的拳頭必然是比諸侯國大的,而對於大明來說,天竺穩定是最重要的。
隨著科技的進步,海上貿易路線會越來越重要,天竺的諸多藩王有可能會不服大明管教而造反。
但結果就是被群起而攻。
所以朱由檢並不擔心分封去天竺的諸藩,他更比較擔心的,是冊封太過遙遠的藩王。
非洲、美洲……
“還是得把藩王限制在亞洲和大洋洲,倒是哥哥的其他子嗣和我可以考慮分封更遠的海外……”
朱由檢不太信任血脈澹薄的其它諸王,而他自己的話,他也很清楚,以他眼下的勢力和實力,如果冊封在靠近大明的地方,那麽對於他和大明來說都是一場災難。
或許他和朱由校不會出現間隙,但他和朱由校的子孫呢?他的子孫和朱由校的子孫呢?
齊國必須冊封的足夠遠,不然諸藩戰爭如果一旦開打,必然是齊國和大明打的最激烈……
想到這裡、朱由檢覺得有些頭疼,隨後打開車窗,看了一眼窗外的皚皚白雪,以及河谷山川。
冷風吹來,他整個人清爽了不少,而這時孫傳庭也對朱由檢說道:
“三宣六慰和安南,烏思藏、朵甘四地,殿下準備先收復誰?”
“若說收復,必然是先收復安南,畢竟安南之地我朝自有法統,況且安南比起其他三地,更容易收復一些。”朱由檢不假思索的回答:
“打安南,完全可以讓南軍都督府和西軍都督府、海軍都督府三方聯合出手,從海岸,山區,南北共同出兵。”
“安南之地,眼下內鬥不斷,百姓三百余萬,耕地上千萬畝,一年三熟。”
“如果拿下此地,對我大明來說,只需要兩三年的時間,就又是一個大糧倉。”
“有了它和蘇門答臘,四川三地,再收復三宣六慰就簡單許多了。”
朱由檢的話讓孫傳庭十分認同,尤其是這次複套之戰,更是讓他認識到了後勤的重要性。
複套之戰為什麽打的那麽順?不是因為軍隊驍勇,而是因為後勤到位。
哪怕沒有上直和重新整編的五軍都督府,依靠這一戰的後勤,明軍依舊能將套虜三大部解決。
因此、後勤是軍隊的重中之重,只要後勤不出現問題,大明無論是對付建虜、北虜、東籲、安南……都將是手到擒來。
為什麽朱由檢不對付東北的建虜?還不是因為遼東後勤不行的原因。
複遼的時候可以走海運,然後依托海運在遼東內長城以內打出一場場精彩的防守戰。
但再之後,野戰就顯得有些不行了。
複遼之戰實際上有三十多萬大軍,但問題是明軍的馬步兵幾乎為零,全靠滿桂和賀世賢、曹文詔三部騎兵,才把機動性高的努爾哈赤給打崩。
如果明軍當時各部都有馬步兵,那一戰的結果會更好看,結束的更快。
哪怕是下雨,但只要機動性跟得上,努爾哈赤或許剛出威寧營堡就被四面八方趕來的明軍圍殺了。
不過、馬步兵還只是後勤的一方面,畢竟他們能攜帶的後勤只是比步卒多一些,算不得什麽。
複遼一戰真正能成功,還是朱由檢調了上千萬石糧秣提前運抵,給足了大軍信心。
如薩爾滸一戰,如果楊鎬也有上千萬石糧秣,那努爾哈赤都會被他拖死。
因此、在充足的後勤面前,將領的部分缺陷是可以被彌補的。
大明要收拾三宣六慰,就要做好深入原始森林上千公裡的準備。
這還是海陸夾擊的路程,如果單方面的是陸軍,那深入的距離將是兩千裡乃至三千裡。
也正是因為這樣的距離,中原王朝對此地的作戰,才大多以失敗告終。
像明朝正統年間,王驥這種直接打到緬甸腹地,甚至派兵前往了阿薩姆地區的將領,不管放在哪個朝代都足以被吹噓。
朱由檢唯一比王驥好的優勢就是,王驥需要面對一個人口數百萬,帶甲二十萬,施行類似秦漢制度的麓川王朝。
而朱由檢要面對的,是一個正處於內鬥,雖然不算四分五裂,但也算各懷鬼胎的東籲王朝。
所以朱由檢不用擔心怎麽打,他只需要關心怎麽保證後勤輜重。
“你去過貴州,依你看,如果打麓川,朝廷現在應該做什麽準備?”
朱由檢看向了孫傳庭,而孫傳庭聞言則是頓了頓,隨後才道:
“糧秣的問題,實際上走水路可以解決,但水路的話,雲南境內雖然有大江大河,但可以通航的很少。”
“走水路頂多就是走元江,將糧秣運到大理南部的巍山。”
“但從大理到騰越八關,還有上千裡的路程,並且這段路程據我和亨九(洪承疇自號)的書信往來,他曾與我說,此地險阻,恐怕需要尋常運力的三倍才能通行。”
孫傳庭所說的,應該就是高黎貢山和橫斷山脈,這點朱由檢大致記得。
雖然他前世沒有去過那個地方,但也聽說過當地道路險阻。
“如果殿下要收復三宣六慰,下官還是建議,先聽聽亨九他們的建議。”
“畢竟亨九他們在雲南也待了這麽久,加上現在沙定洲也快要被圍剿了,他應該可以走走看看,給出正確的建議。”
孫傳庭看著朱由檢,為洪承疇好意諫言,而朱由檢聞言也微微頜首表示認可。
認可過後,他也抽出了一張回帖,在上面寫上了一些洪承疇對於收復安南、三宣六慰的看法。
做完這一切的時候,他們乘坐的馬車速度也逐漸慢了下來,而曹文詔也策馬上前來到窗口,對車內的朱由檢道:
“殿下、現在可以眺望到西寧縣了。”
“嗯”朱由檢應了一聲,隨後伸出頭看了一眼馬車前方。
只見在地平線的末端,一座矗立在青海河谷谷口的城池映入眼簾。
城池四周的地勢西南高、東北低,四周群山懷抱,南有南山、北有北山。
西寧城正好卡在了這個河谷的三岔口上,向東走出西寧城就是大明遼闊的河湟大地。
向西走出西寧城就是巍峨的青藏高原,以及壯闊的青海湖。
只要把這裡的底子摸清楚,朱由檢就知道怎麽對青海地區用兵了……
“殿下、西寧和松潘,想要拿下烏思藏和朵甘,必須在這兩地屯兵屯糧。”
孫傳庭只是看了一眼西寧城,當即就給出了它最高的評價,而朱由檢也微微頷首,並回應道:
“具體怎麽做,還是得看看再說,眼下雪季還沒有過去,必須得等到積雪融化,才能徹底了解。”
說罷、朱由檢看了看還在飄雪的天空,不由自言自語道:
“這麽看來、短時間內我怕是沒有辦法回京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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