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鑠聽孫權這麽一說,立馬爬起來,忙指了下旁邊道:“怎麽說?”
孫權一邊跪坐到曹鑠旁邊,一邊就要開口。
曹鑠給他倒了一杯涼茶。
孫權就要拒絕。
畢竟,曹鑠雖然跟自己差不多年紀,但是地位高自己太多。
如今,自己只是一個普通人,能夠跟著作戰,還是托了母親的福。
又怎麽敢讓曹鑠親自倒茶?
曹鑠笑道:“別客氣!你也跟了我這麽長時間了,應該多少知道我一些脾氣。私下裡相處,就不要那麽多繁文縟節。”
孫權這才接過涼茶,有些失神地看著杯子裡茶葉飄蕩。
他突然覺得,其實,江東能被拿下也不錯。
這段時間相處,他的確發現,這個拿下江東的男人,似乎比自己大哥更容易相處!
更容易受人接待。
之前,大哥為了拿下江東,殺了很多人,很多人見到大哥都能看出怨恨。
而眼前這個男人,除了戰場上,卻幾乎沒有殺過人。
對待手底下,也從來不會給人高高在上的感覺。
或者——
孫權心神一黯。
老天爺讓他代替了大哥,也是命中注定?
曹鑠見孫權看著茶水發呆,也不催促。
他既然來了,肯定是有說的。
也不急於一時。
孫權等了片刻,這才回過神來。
見曹鑠只是看著自己,並不催促,孫權臉色有些泛紅,忙道:“主公,抱歉,我——”
曹鑠擺了擺手道:“這沒有什麽抱歉的。你肯定在想什麽東西,這是人之常情。”
孫權感激地擠出一個十分勉強的笑容。
雖然他心裡開始有些接受曹鑠。
但是,畢竟,他是從自己大哥手裡奪過的江東。
他時常還處在憤恨和不甘的矛盾中。
不過,雖然如此,他還是暗暗深呼吸了口氣道:“我這幾天一直在觀察附近的天氣。”
曹鑠點了點頭道:“然後?”
孫權道:“昨天雨停了。”
曹鑠不明所以。
孫權道:“然後天放晴了。”
“我發現,天放晴之後,凌晨開始,河面上開始起霧氣。”
“而且,時常有風。”
“雖然風力不大,但是確實偏西北風。”
“到了黎明時分,霧氣最濃。”
“今天早上我站在河邊看了下,超過二十步,就很難辨別物體的具體形狀。”
曹鑠點了點頭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要加強防守,防止袁紹大軍突然偷襲?”
孫權道:“這只是一方面。”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袁紹大軍不善水戰,可是人數擁有絕對的優勢。”
“若是他們軍中有擅長水戰的將領,很可能就會冒著霧氣,突襲我們的營地。”
“其實,作為一直在江邊生活的人,我對水戰也有點研究。”
“就算不擅長水戰,但是,只要將小船鏈接起來,用木板固定,形成更大的船,士兵站在其上,能夠大幅提高士兵的適應能力。”
“突襲的時候,只要派遣少部分擅長水戰的將士突襲一處,打開缺口,讓鏈接起來的小船衝到岸邊,
再和我們對敵,我們若是沒有準備,就很可能大敗。” 曹鑠點了點頭。
孫權說的,有點像原歷史裡的赤壁之戰。
但是,很顯然,袁紹那邊暫時沒有想到對抗的辦法。
而且,這次很難複製赤壁之戰的對戰過程。
因為,袁紹和曹操明顯不同。
原歷史裡,赤壁之戰的時候,曹操明顯過於急於求成!
雖然賈詡和荀攸都勸過曹操,讓他不要急於進攻江東,先培養自己的水軍。
但是,曹操沒有聽!
更糟糕的結果是,一向多疑的曹操偏偏這個時候相信了黃蓋的投降之心!
所以,才有赤壁的大敗。
可袁紹不同。
自從袁紹率領大軍退到黃河北岸,他就龜縮不動!
非常謹慎!
足可見,袁紹並不像原歷史裡那般無能。
他手底下也有高手。
這個時候,要用苦肉計和火攻,是完全行不通的。
只能一步步試探,看對方什麽反應,再出擊。
孫權見曹鑠沒有反駁,這才繼續道:“所以,我們要加強巡邏,尤其是河面上的巡邏強度。”
曹鑠道:“說得有道理。”
看向營帳外,曹鑠道:“來人!”
呂綺玲掀開帷幕走進來。
曹鑠道:“告訴劉曄,最近放晴,河面起霧氣,敵人有可能突襲。讓他派更多士兵加強防守,尤其是河面的巡邏。”
呂綺玲應了一聲,快步出去。
孫權道:“我來的第二個方面,就是我之前說的,我想,我可能有辦法弄到更多的箭矢。”
曹鑠道:“繼續。”
孫權道:“河面起霧氣,而且到黎明時分最濃。”
“不只是我們怕偷襲。”
“其實,袁紹也怕偷襲。”
“而且,袁紹將士不像我們揚州士兵擅長水戰。”
“如果他們要防備偷襲,那麽,最有可能的辦法,也像主公你剛才布置的,就是先加派人員在河面巡邏。”
“但是,身為北方的將士,哪怕他們之中再有擅長水戰的,也不如我們揚州這種一直生活在水面的士兵。”
“他們自己肯定也清楚。”
“所以,他們勢必會做好巡邏士兵突遭襲擊,無法緊急回報這種狀況。”
“真碰到這種情況,我們的人偷襲到岸邊近距離處,怎麽辦?”
“弓箭封堵是最安全的辦法!”
“因為霧氣太重,我們襲擊的具體情況,他們不知道。”
“在他們擁有絕對人數優勢的情況下,而且不擅長水戰的情況下,用弓箭封堵,將我們逼退,至少,不靠近岸邊,是最安全而有效的辦法。”
“當然,如果調換處境,他們偷襲,我們遇到這種情況,而且,巡邏士兵被突襲殺死,那我們只能將揚州士兵全部派下去,和他們在河水裡交戰。”
“在霧氣很大,視線不明,情報不明這種狀態下,在河水裡,我們揚州將士更擅長水戰,進入河中,能夠製止偷襲的可能性更大。”
“這就是兩者的不同。”
曹鑠看著孫權,一臉古怪道:“你說的這個能夠幫忙弄到箭矢的辦法,不會是‘草船借箭’吧?”
孫權疑惑道:“草船借箭?”
下一刻,孫權恍然道:“沒想到我們想到一起了!”
曹鑠:“......”
沒想到,孫權想到的主意還真是草船借箭!
原歷史裡,孫權就用過這一招。
不過,是十幾年後了!
在濡須口,孫權面對曹操大軍,用了這一計,才有後來非常著名的一句話:生子當如孫仲謀。
現在,歷史軌跡都發生了這麽大的變化,可孫權還是用上了這計策!
歷史的車輪果然很難偏移軌跡。
迎著孫權似乎有些小激動的神色,曹鑠回過神來,笑道:“行吧,按照你說的做!這次你要是成功,就立了大功,我先讓你做個別部司馬,怎麽樣?”
雖然曹鑠已經知道孫權的計策,自己也可以實施。
但是,這段時間他跟著賈詡、恆階、周瑜、劉曄等人在一起,他學到了一個上位者的“為人處世”的道理:上不與下爭功。
意思是,上位者,不能和手下的人爭奪功勞。
有些功勞,哪怕是上位者也能做,但是,也要盡可能地將這些功勞讓給下位者。
因為,作為上位者,不管是誰立這功勞,最好的好處都是上位者的。
可如果上位者自己爭取了這份功勞,你最多只能得到手下的阿諛奉承。
但是,如果讓下位者爭取了這份功勞,他就會更加有動力。
越來越多下位者有動力,才是一個集團良性運轉下去的動力。
孫權聽曹鑠這麽一說,壓抑不住的激動道:“好!”
曹鑠又讓守在營帳外的紀靈進來。
而他自己則寫了一封簡單的命令,交給孫權,讓孫權跟著紀靈去找恆階。
劉曄在他手底下負責輔助軍事調度。
而恆階則負責調度糧草等物資。
孫權這“草船借箭”的計策,明顯需要稻草和船隻。
讓恆階去找程昱要,程昱不可能不給。
一來,程昱不會知道這些東西是用來幹嘛的,不會冒險去阻止自己。
二來,他現在對程昱和典韋是惡心至極,不想再見到他們。
在孫權跟著紀靈去找恆階的時候,曹鑠又讓一個護衛去找周瑜過來。
周瑜對孫權一直十分關心。
這應該和死去的孫策有關系。
這次,孫權要立功,曹鑠自己想體驗下“草船借箭”的驚險,也想讓周瑜也看到,自己雖然奪了江東,但是,會履行諾言,好好善待孫策一家,而不會做那種斬草除根的事情。
沒多久,周瑜便趕來了,一臉疑惑。
他不知道曹鑠找他來做什麽。
曹鑠也不說,只是讓他陪著自己,待會要去取東西。
吃完晚飯,兩人等到深夜,恆階帶著孫權找上門。
孫權要的一切物資和人員準備就緒。
曹鑠讓恆階找上一批將士,準備取物品,這才帶著孫權、周瑜趕到河邊。
甘寧、賀齊等人都在。
大家這次都沒有穿鎧甲,都穿著簡單的衣服,帶著匕首、鑿子等工具。
河面上,停留著二十艘小船。
小船上放滿了樹枝和稻草搭建的稻草人。
程昱、典韋和曹浩曹安民也在。
見到曹鑠帶人過來,三人忙迎了上去。
曹浩曹安民陪笑道:“堂弟,你這人脾氣真大,我這幾天找你好多次,你都不見我。”
曹鑠沒有理會曹浩曹安民,而是直接走到岸邊,對孫權道:“什麽時候出發?”
孫權掃視了一眼江邊道:“再等一個時辰,現在霧氣還不夠濃。”
曹鑠點了點頭,對恆階指了一艘小船道:“讓人給我們準備些酒菜,我們待會要吃。”
恆階應了一聲,忙招呼人過來。
曹浩曹安民尷尬地站在一邊。
沒想到,自己會完全被忽視。
他還想說點什麽,卻見曹鑠直接走向甘寧,和甘寧說起話來。
紀靈和呂綺玲見狀,將曹鑠幾人圍了起來。
曹浩曹安民還想上前,卻被紀靈直接擋住道:“閑人退去!”
曹浩曹安民怒道:“我!”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程昱歎了口氣,拉住他的袖子道:“算了。”
曹浩曹安民指著曹鑠道:“堂弟,你真是過分了!”
曹鑠都懶得搭理他了!
他沒發脾氣揍這堂兄就算好的了!
我過分?
難道還有比你和我大哥更過分的?
曹浩曹安民見狀,這才怒氣衝衝地轉身離開。
程昱和典韋緊隨其後。
曹浩曹安民等人走後沒多久,賈詡也來了。
他的精神狀態明顯不怎麽好。
這幾天,他也在愁怎麽弄到更多物資。
剛才,他在睡覺的時候,聽護衛報告曹鑠的事情,所以連忙趕了過來。
曹鑠見賈詡這麽晚還出來,忙迎了上來道:“怎麽晚你不睡覺,跑出來做什麽?這麽冷。”
賈詡笑道:“我雖然老了,但是,還不至於老得無法動彈。”
打量著四周,賈詡道:“這是,要去袁紹營地附近試探?”
曹鑠笑著看了一眼孫權道:“仲謀要帶著我們去袁紹那裡取東西。”
孫權忙道:“我和主公想到一起去了。”
賈詡看了一眼曹鑠,欣慰地點了點頭道:“我在營帳也睡不著,跟著一起去看看。”
曹鑠道:“我讓伯緒準備了酒菜,你要真去,也好,待會喝點酒暖暖身子。”
賈詡道:“好!”
等了近一個時辰,河面被霧氣籠罩,孫權才道:“可以去了!”
曹鑠道:“那出發吧!所有人,聽仲謀號令!”
而他自己則攙扶著賈詡上船。
周瑜和孫權緊隨其後。
甘寧和賀齊則帶著士兵分別跳上其他小船。
隨著孫權一聲:“出發!”
二十艘小船一字擺開,朝著對面劃去。
恆階帶著人在岸邊看著。
程昱、典韋和曹浩曹安民也站在遠處看著曹鑠一行人消失在霧氣中。
曹浩曹安民對程昱道:“我這堂弟,脾氣越來越大了!軍師,你知不知道他們這是搞的什麽鬼?肯定不是去投降的。”
程昱皺著眉頭。
怎麽可能投降?
二公子沒有任何投降的理由!
而且,他明顯不怕袁紹。
只是,他們這麽做,是為了什麽?
他也想不通!
就兩百來個士兵,二十艘小船,一堆樹枝和稻草扎的稻草人。
能起到什麽作用?
總不至於請鬼神吧?
也不像啊!
都沒有任何祭拜鬼神的祭品。
但是,他心裡隱隱有些不安。
看向恆階和身後數百士兵,還有岸邊嚴陣以待的揚州防禦將士,程昱深呼吸了口氣,轉身走向營帳。
想搗亂,也不知道從何下手!
如今,前線全部被二公子帶來的三萬將士頂替!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如今自己不提供作戰物資,這要是二公子還有辦法取勝,那也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