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歷史上劉備已經死了快四年,曹丕也死了小半年了。
但現在他們依舊還活著,並未黯然離場。
不是因為現在他們過得比歷史上更好,而是單純地沈晨改變了歷史,讓他們沒有死得那麽快。
就像郭嘉沒有去塞外遠征烏桓,苟延殘喘到了建安二十四年一樣。
沒有關羽敗走麥城,張飛被部下殺死,以及夷陵之戰的慘敗,劉備自然不像歷史上那樣心力憔悴,病死白帝城。
曹丕作為曹操子嗣,早年因曹操南征北戰,疏於對他管理,使得曹丕年紀輕輕就縱情聲色犬馬。
像他與曹植就寫過很多關於酒色的詩歌,常常沉醉於酒宴之間,被酒色掏空身體。
因此歷史上在曹操死後,曹丕篡漢,權力達到人生巔峰,再無人管教他,便更加放縱自己,登基不過短短五六年時間,他就病故。
可眼下大敵當前,沒有時間給曹丕安穩享樂,自然也就不會像歷史上那樣,早早地病死在洛陽。
只不過歲月無情。
劉備終究已經年老,即便多活幾年,也只是身心沒有那麽疲憊才能多活那麽久,可衰老的身體,卻不是人力所能控制。
所以現在也只能離開前線,回到南陽休養身體,沒辦法再禦駕親征,處理心心念念難以忘懷的北伐大業。
而就在劉備不得已退回南陽的時候,到十二月下旬,河南陳留郡陳留縣,曹丕的臨時行宮中。
“咳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響徹整個大殿。
曹丕雖然比歷史上多活了半年,但他的底子太差了,還是生了疾病。
在古代,因為缺乏有效的保暖措施,每年冬天是最危險的時候,稍微遇到寒苦的天氣,感染風寒,進而引發肺炎,便是絕症。
太醫給曹丕診斷過,也開了藥,卻不見好。只不過症狀要比劉備輕許多,現在倒是還能夠與謀士們開會。
廳內司馬懿、陳群、董昭、蔣濟、劉曄等謀士頗為擔憂曹丕的身體,等他咳嗽了好一會兒,吐出一口濃痰進旁邊的痰盂中,這才臉色稍微紅潤一些,舒緩了不少。
宮中滿殿燒著炭火,是最上等的香炭,旁邊還有侍從偶爾會從袋子裡取出一些香料倒進炭盆中焚燒,使得滿室皆香,溫暖中帶著絲絲香甜之氣。
曹丕躺在席上,調整了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聞著廳中飄蕩的香味,感受到身體漸漸舒適下來,他才略微抬起頭,俯視下方眾人。
“劉備退回南陽了?”
他說道。
“是的陛下。”
司馬懿拱手道:“南陽的探子親眼見到了他的護衛隊去了宛城。”
蔣濟說道:“陛下,劉備已經近七十的高齡還要親征,這說明他北伐之心無比強烈,正常情況下,是絕不可能離開前線的。”
曹丕微微點頭道:“子通的意思是?”
“只能說明一件事,那就是劉備的身體已經愈發糟糕,很有可能不出數月,就要不久於人世。”
蔣濟分析道:“如果我們能趁著劉備死的時候進攻,必能大敗南方。”
“嗯,有理。”
曹丕沉吟道:“只是最近這一段時間,不論驃騎將軍如何挑釁,那張飛都堅決不出營壘,恐怕想要決戰也不容易。”
陳群笑道:“陛下,張飛性情粗莽,眼下不出營壘,是因劉備令他不許出戰。現在劉備已經退往後方,無人管著他,只要陛下讓驃騎將軍主動進攻敵營,張飛一定會按捺不住,出營決戰的。”
“那龐統和法正可不是善茬啊。”
曹丕歎道:“縱使能挑動張飛出營交戰,想來他們也會有對策。”
“無妨。”
司馬懿沉聲道:“陛下,我們需要的是趁著劉備不在,與敵人展開決戰,只要拖到劉備死時,南軍士氣衰敗,自然就能夠獲得勝利,重要的是不能讓南軍順利退走。”
“唔。”
曹丕想了想,說道:“好,那就傳我詔令,讓驃騎將軍和征南將軍明年年初就開始進攻。”
“唯。”
眾人齊齊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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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武六年年末,劉備因身體不好,回宛城休養。
沈晨坐鎮長安,開始騷擾河東。
而就在這個時候,合肥城內,張遼已是奄奄一息,即將病逝。
合肥城前將軍府邸後院的屋中,滿室藥香。
張遼面色慘白地躺在床上。
他已經比歷史上多活了快五年,今年五十八歲。
但早期南征北戰,身受多次創傷,晚年終究是體魄衰弱。
特別是合肥被圍攻的一年多,張遼原本壯碩的身軀,已是瘦成了乾柴。
薛悌站在床邊,目光擔憂地看著他,悲慟地說道:“文遠,都是我的錯,我不該.”
張遼艱難說道:“孝威只是敬守自己的職責罷了,此事與孝威無關。何況也是我自己不該坦誠以待,孝威何錯之有?”
薛悌哀傷道:“文遠,如今關羽還在猛攻城池,合肥已是搖搖欲墜,文遠卻病倒在床上,如何是好啊。”
張遼歎息道:“合肥城是守不住了,城裡的糧草只有一年用度,也幾乎枯竭,現在軍心士氣衰落,孝威今夜帶著將士們突圍吧,還能退回河南之地。”
“唉文遠,你如今病倒在床上,經不起奔波,我該如何帶你突圍啊。”
薛悌唉聲歎氣。
他知道張遼說的是對的,但就這樣放棄合肥,他又心有不甘,而且更重要的是張遼現在病成這樣,形如枯木,帶著他突圍的話,恐怕很快就會病死。
張遼慘笑道:“大丈夫當馬革裹屍,我病死在床上,真有失將軍威嚴。奈何我現在起都已經起不來,孝威去吧,我便死在合肥。”
薛悌堅定地搖搖頭道:“我絕不會放棄文遠的,今夜我突圍,必會帶上文遠離去。”
說罷毅然決然出門,安排突圍的事情。
合肥城內的糧草已經不多了。
長安城很大,要存放五萬士兵幾年的糧草都綽綽有余。
但合肥城並不算大,城內士兵人數最開始就有兩萬,每月要消耗六萬石糧草,一年耗糧七十萬石以上,合計約兩萬噸。
一座佔地僅僅三四平方公裡的小城根本放不了兩年以上的存糧。
因為除了糧食以外,城裡還要準備大量的守城物資,軍械裝備,以及士兵們睡覺、訓練的地方。
所以當初隻存了百萬石糧食。
省著點用用個一年半,甚至兩年都是沒什麽問題。
奈何從去年年末打到今年年末,一年時間過去,關羽時常攻城,為保證士兵們的體力,城裡糧草用度花銷較大,現在還剩下不到三個月的存糧。
在這種情況下薛悌和張遼就得考慮後路,如今曹休大敗後,曹軍已經無力馳援淮南,他們算是孤城死守,堅持不了多久。
所以也是時候該提前打算,準備突圍。
結果在這個節骨眼上,張遼又病倒在床上,讓原本就糟糕的曹軍形勢,可謂是雪上加霜了。
只是不管怎麽樣,為了活下去,還得拚一把,將合肥城的士兵帶出去。
當下薛悌立即調動起了軍隊,準備開始突圍行動。
其實突圍的念頭十多天前他就已經有了,並且在暗中做好了布置。
可惜的是張遼的病情始終不見好,而且愈發嚴重,上個月還能勉強巡視城防,到了這個月就已經下不了床了。
在這種情況下薛悌也不願意放棄張遼,獨自一個人逃跑。
因此他只能繼續做好防守工作。
只是現在已經到了退無可退的地步,若是繼續堅守,一旦張遼病死,軍心士氣低落到谷底,城池很可能會被攻陷。
不得已,只能突圍。
當天夜裡,雞鳴末,平旦初,差不多就是後世半夜三點鍾的樣子,是人睡得最熟的時候。
合肥城東的大門悄無聲息地打開,一隊隊曹軍士兵緩緩出城。
將出城門,前頭已經人接人傳下一連串的號令。
“噤聲,不許打火把,摸黑前進!”
“斥候沿兩翼散開。”
“偵查城外的情況,盡快回報。”
這些人自然不是曹軍直接出城的主力,而是去探路的斥候。
要是直接出城,萬一被埋伏了怎麽辦?
所以必須要偵查情況。
很快斥候們回來,向薛悌稟報東城外並沒有伏兵。
薛悌便大手一揮,連夜突圍。
於是大量曹軍就從城裡出來,向著東方緩緩前進。
薛悌騎在馬背上,目光擔憂地看著旁邊擔架上被幾名曹軍抬著的張遼。
他發燒了,整個人都昏迷不醒。
天氣本就寒冷,就算張遼身上蓋了好幾床被子,也依舊會有風寒入侵,讓薛悌憂愁難安。
但現在這種情況若是不走,張遼就真的要死在合肥城了。
離開合肥,盡快送回後方,也許還有救。
薛悌也只能這麽想。
此時已是平旦一刻,夜空中一彎弦月被掩在烏雲後,清涼的月光從雲層邊透出來,照亮一小塊青白色的天穹,連烏沉沉的雲團邊際也染上一抹白霜。
大地上一團昏暗,除卻城北數裡外的漢軍營帳前那蓬火光,到處都是黑黢黢的朦朧陰影。
曹軍一路小跑著離開合肥城,往東面的浚遒縣跑去。
浚遒縣便是後世合肥市的肥東縣,與合肥之間距離非常近,只有七八十裡路,而且道路極為平坦,是一片廣袤的平原區,可謂是一望無際。
唯有東邊有幾座起伏的小丘陵,山下林木森森,有小溪河流從林間穿過,偶爾還能聽到呦呦鹿鳴以及野豬吭哧的聲音。
薛悌知道現在往北回汝南的道路已經被關羽堵住,因此他打算往東北先進入廣陵,再回河南。
將士們走了約一個多時辰,差不多到早上六點鍾的樣子,東方露出了一抹魚肚白。雖然冬季晝短夜長,有的時候要到早上七八點鍾甚至九點鍾才天亮。
不過南方天亮得早一點,所以此時曠野上的視野范圍還是比較開闊。
薛悌四周張望,見已經離合肥有一段距離,之前他讓將士們慢步安靜得走,是怕奔跑起來造成的動靜太大,讓遠處城外的漢軍察覺。
現在應該不會被發現了,於是想要一聲令下,讓士兵們跑動起來。但忽然又注意到那邊臉色慘白,高燒昏迷的張遼。
想到如果讓士兵們跑起來,張遼肯定會被顛簸得難受,萬一直接讓張遼病情加重,豈不是把他害死?
因此薛悌也隻好繼續讓士兵們走路前進。
等到日出末,也就是早上七點鍾的時候,他們已經靠近了遠處那幾座小丘陵,到了林邊。
薛悌正打算讓士兵們休息一下,生火造飯,好補充體力。
便在此時,林中驟然響起聲音。
“嗚嗚嗚嗚!”
蒼涼的號角聲震動曠野。
遠處林中刹那間鑽出無數人影,橙紅色的漢軍軍服宛如一朵絢爛的火燒雲彩。
他們高舉著“關”字大旗,猶如潮水一般向著曹軍湧來。
曹軍已經走了好幾個小時了,根本沒有想到這裡居然還能有伏兵,一時間方寸大亂。
薛悌震驚之後忙不迭下令士兵們列陣。
“快快快,列陣!”
“不要跑,不要亂,不想死就列出陣勢來。”
“逃者死!”
底層軍官們還算是有素質,連忙組織人手。
但在短時間內想把一支行軍的士兵隊伍排列出陣型,那顯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漢軍不會給他們時間。
就看到漢軍嗷嗷叫著如野狼一般猛地衝進了曹軍陣中,一時間到處都是散亂逃跑的曹軍士兵,只有極少數的人成功列出陣型,死死抵擋。
關平衝在了隊伍最前面,肆意砍殺,很快將剛剛重新集結起來的曹軍陣勢殺得潰敗。
周圍漫山遍野,到處都是蜂擁而至的漢軍。而眼下曹軍不僅人數只有一萬多不到兩萬,更重要的是他們士氣和體力都不高。
在這種情況下,曹軍大亂。
張遼迷迷糊糊中被亂糟糟的戰場雜音給驚醒,他的臉色慘白,嘴唇沒有一點血色,艱難睜開眼睛,卻看到自己躺在地上。
抬著他的曹軍不得已將他安置在一處小山坡上,親衛們將小山坡保衛著與漢軍進行殊死搏鬥。
但他們的人數已經越來越少,很快就只有七八人退到了張遼身邊守護。
下方的漢軍也沒有繼續進攻,人群當中有一匹漸漸消瘦的老馬緩緩過來,馬背上的人同樣消瘦了許多,手裡也沒有青龍刀,只是腰間別著普通的環首刀而已。
關羽跟劉備年齡差不多,同樣已經六十七八歲,年齡七十,曾經魁梧的身軀亦愈發岣嶁,青龍刀快拿不動了,也只能用普通直刀。
張遼緩緩扭過頭,掃視了一下陣中情況,看到遠處曹軍已經潰敗,就連薛悌都不知所蹤,不知道是不是死了。
看樣子薛悌突圍失敗了。
他心裡想著。
“文遠。”
關羽騎在老瘦的赤兔馬上,沉聲說道:“投降吧,當年你勸我投降曹操,我承你這份恩情,今日你也該投降了。既是漢人,又何必做魏臣呢?”
張遼慘笑了一聲,隻覺得胸口沉悶,嘴角溢出血,艱難地說道:“雲雲長,我不會投降的,我能死在你手裡,足矣。”
“唉。”
關羽歎了口氣,說道:“縱使不能為自己著想,也該為手下的士兵著想。”
張遼便對身邊的親衛道:“你們投降吧。”
“將軍。”
親衛咬牙道:“我們絕不投降,誓死保護將軍。”
“投降吧,不要做無謂犧牲。”
張遼的頭越來越暈,意識也愈發地模糊起來,說道:“我死之將近我不是死在病床上,而是死在戰場上,就足夠了”
他張著嘴,聲音已是非常細微,到了最後,緩緩地扭過頭,又陷入了昏迷的狀態。
關羽看著張遼親衛們呵斥道:“還不投降?”
諸多漢軍手持長矛威逼過去。
張遼的親衛們互相看看,最終還是扔下了手中的武器,投降了漢軍。
關羽輕微咳嗽兩聲,等漢軍把張遼的親衛們押走,自己一個人緩緩上了山坡,下了馬來到張遼的擔架前。
此時張遼幾乎已經是到了彌留之際,眼皮微微顫抖,嘴唇長著,卻已是說不出話來。
關羽蹲下身,將張遼的眼皮拉開,他的目光渙散,已變得渾濁。
“文遠.”
看著這位故人生命在慢慢消逝,關羽長歎了一口氣,坐在了張遼身邊,遙望著遠方。
他的目光亦是泛著一點淚痕,為張遼的死去感到惋惜。
清晨的東方,天色已經慢慢變亮,遙遠的天空,似有流星墜落。
時間不會停下匆匆的腳步。
任你是威震天下的英豪, 還是富有四海的皇帝,都逃不過歲月的變遷。
張遼一身戎馬近四十年,生命也終究走到了盡頭。
關羽感歎的不僅是故人好友的離去。
同樣感歎的是時間的匆忙。
屬於他們的時代。
好像已經到了該落幕的時候。
自己。
也許很快也將老死、病死,或者戰死沙場了吧。
關羽輕輕撫摸著張遼漸漸失溫的額頭,眼角,終究劃過了一絲淚水。
為好友的離去悲傷,也為自己蒼老的模樣而哀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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