閬中縣城東南靠近西漢水的河畔有一座大宅邸。
這宅邸氣勢恢宏,佔地上百畝,亭閣樓台遍布,院落畫棟林立,假山池塘坐落。
整個院子宛如一片漂亮的宮殿群落,雖然規格制度沒有宮殿那麽高,但房屋鱗次櫛比,屋院坐落繽紛,充斥著兩個字——豪橫。
益州能有錢置辦起如此大家業的世家豪強不多,而巴西郡有且只有一個家族能夠如此龐大的產業。
那就是閬中周氏。
閬中周氏即便不說是益州首富,大抵也相差不遠。特別是在周林傍上了漢帝劉備這個大腿之後,就愈發富庶。
劉備在鼓勵農業,不抑製商業發展,促進手工製造業,讓商業氛圍和經濟極為繁華。
之後又延續了漢朝鹽鐵專營的國策,國家開設國企商行,專營鹽鐵,由周林和糜竺負責,使得南方鹽價低廉,百姓人人吃得起油鹽,用得起鐵鍋鐵器。
而閬中周氏雖然在國家政策當中失去了不少土地和人口,不過他們本來就以商業發家,因此受到的損失倒是不大,財產還是非常多。
此刻已是到了傍晚時分,周府後院內,這裡是一個巨大的廣場,佔地怕是得有三畝以上,庭院中名貴的花草無數,還有亭台樓閣和假山池塘,竹影森森,頗為豪華。
最引人注意的卻是後園東南角的一處高樓,那樓起碼得有十多丈的高度,在一眾低矮的亭舍房屋中極為顯眼,仿佛擎天柱般高聳入雲。
閬中人都知道,這是周家的觀天樓。
觀天樓樓頂,此時一位老者正站在樓頂之上,觀望著天空的雲色。
這老者就是周林的堂哥周群。
歷史上他是季漢的儒林校尉,同時也是天文學家。
在周群的身邊還有個四十上下的中年人,這人是周群的兒子,名叫周巨。
父子二人常年鑽研圖讖術,研究星象的運行,站在觀天樓樓頂,他們目不轉睛地看著東方的天際。
就看到東方的天空星星閃爍,偶爾還有一抹星辰劃過夜空,好像彗星拖著長長的尾巴。
過了片刻周巨對周群說道:“父親,紫薇帝星,好像暗淡了幾分啊。”
周群皺起眉頭,撫須說道:“前幾日我觀東方有流星隕落,東方應該是有某位大將離世。最近不僅是紫微星漸漸暗淡,恐怕天下要大亂了啊。”
周巨想了想,見左右無人,便低聲對周群說道:“父親,現在天下有兩個皇帝.帝星暗淡往往說明您說會是?”
“不要枉加猜測帝星的事情。”
周群打斷他道:“陛下如今正在北伐,值此關鍵的時候,誰也不希望出現意外。”
“可是.”
周巨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說出口。
他們這些研究星象圖讖術的人,確實很容易把現在的局勢與天象結合在一起。
如今紫薇星暗淡,想到劉備已經年近七旬的高齡還要出師北伐,難免令人擔心陛下現在的身體會怎麽樣。
只是他們周家能有現在的家業,跟周林的發跡和劉備的賞識有很大關系。
所以周巨知道,他的父親研究圖讖術多年,不可能不清楚紫微星暗淡代表著什麽,只是他不願意相信而已。
父親不說,那周巨自然也不敢說什麽。
二人繼續觀望天象。
天色越來越晚,便在這個時候,忽然一顆流星從天空墜落。
周群目光一凝,連忙側頭去看。
周巨也跟著觀望,好奇問道:“父親,這顆隕星是哪裡來的?”
周群說道:“好像是軒轅星而來,再看看。”
他們就伸頭繼續看。
到了晚上黃昏末,也就是差不多**點鍾的樣子,天空林林散散出現了小流星。
之後到人定三刻的時候,數量開始劇增,肉眼可見隕星流注交橫,交錯而隕。裡面還有兩顆巨大的火流星,十分壯觀。
其中之一,大如半升容器,光亮足以照亮夜空,尾跡凝結在天,屈曲似雲;另一顆火流星的大小則如大桃,光芒閃爍亮眼,緩慢落下,幾乎與皎月爭輝。
見此情形,周群長大了嘴巴,臉色不知道是喜還是悲。對於他們這些研究星象的人來說,這無疑是最壯觀的景象。
然而圖讖之術往往與現實結合,如此大面積的群星隕落,是否預示著什麽,周群不敢想象。
而這樣的隕星雨一直持續到了第二天早晨。
甚至即便是白天的時候,還能看到不時璀璨的亮光交錯,傍晚時依舊有尾星下墜,似乎連綿不絕。
清晨時分,觀測了一夜的周家父子根本就無法回去休息,周巨頂著熬夜留下的眼袋,對父親說道:“父親,昨夜這隕星雨,天地異象,恐怕是有大事發生啊。”
周群臉色也很疲憊,但依舊強撐著身體繼續觀望天空說道:“群星隕落,是否意味著南漢北魏的這場戰爭將有大量的人死去。最讓我在意的是天空那兩顆火星,太可怕了,這莫非是預示著兩位皇帝?”
說到最後,他已是喃喃自語,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像這樣大規模的群星墜落,即便是他研究天體星象多年,也僅僅只見過一次。
上一次是三十多年前,那時正值漢末波譎雲詭,靈帝剛剛身死,董卓篡位,隨後諸侯爭霸,群雄紛爭。
那一次他就認為天下會有很多人死去。
果不其然,之後董卓被呂布所殺,冀州牧韓馥、豫州刺史孔伷、兗州刺史劉岱、河內郡太守王匡、陳留太守張邈、東郡太守喬瑁、山陽太守袁遺、濟北相鮑信、廣陵太守張超、長沙太守孫堅、徐州刺史陶謙等人相繼死掉。
之後又有公孫瓚、袁術等大諸侯陸續滅亡,北方的形勢就變成了袁紹、曹操分別佔據河北與河南。南方就只剩下荊州的劉表,江東的孫權,益州的劉璋,以及關中韓遂馬騰之輩。
可以說,自那次大規模群星墜落之後,天下各路諸侯在短短的十年內死傷殆盡。隨後劉備來到荊州,一統南方,漸漸變成如今南北對峙的情況。
當年是這樣,現在又出現了一次群星墜落,周群已經不敢想象,難道將來很快又是一次群雄隕落?
“父親,父親?”
周巨看到周群一直在發愣,嘴裡還喃喃自語者什麽,便呼喚了兩聲。
周群回過神來,臉色很深沉,說道:“恐有大事要發生了。”
“什麽事情?”
周巨忙問。
周群說道:“這應該是軒轅星隕星雨,你知道我上一次看到這景象是什麽時候嗎?”
“什麽時候?”
“靈帝崩時,當時也有一巨大火星降落,隨後群星下墜。之後靈帝崩,天下亂,群雄四起,生靈塗炭。”
“啊?”
周巨被嚇了一跳,說道:“這可怎麽辦?如今好不容易南北局勢穩定下來,難道天下又要大亂了嗎?”
周群搖搖頭:“不一定,可能會是很多大將、大臣身死,現在天下已經南北對峙,陛下治理南方穩如磐石,不太可能重新再亂。”
周巨思量著道:“現在南北交戰,很多將領都是年齡很大的老將了,多年戎馬,也許這次大戰,確實會有很多大將亡故。”
“嗯。”
周群說道:“不管怎麽樣,這件事情,我還是要向丞相稟報。”
說著他立即下了觀天樓,前去寫上報的奏折。
目前他的職務還是儒林校尉,主要是做一些書籍勘定、校正的工作,但還是兼職觀望星象,這件事情他自然不可能怠慢。
聽聞丞相也是觀察天象的高手,也許他也注意到了昨夜群星隕落的場景,希望丞相能夠有所應對吧。
周群心裡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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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中,長安城,未央宮中。
沈晨此時在未央宮北殿外的廣場上篤步,他今天上午剛剛巡視了軍營回來,現在準備去處理一些文書工作。
今日當值的是鄧艾,如今鄧艾薑維等人因功又升職了,鄧艾升為雜號將軍,薑維也成了校尉。
他們目前在軍中各自領了一些兵馬,鄧艾和薑維都選擇進入了沈晨的親衛軍,已經取代了單彝和吳當,每日在沈晨左右擔任親衛首領工作。
至於單彝和吳當,他們二人則是又升職成為了能獨當一面的軍中將領,現在在城外獨自領軍,已經不再做保鏢護衛。
鄧艾除了是親軍首領以外,還兼職文書,幫沈晨處理公文,此時正在未央宮偏殿中。
見沈晨進來,他拱手行禮道:“師君。”
在正式場合要稱職務。
不過現在殿內沒什麽人,屬於私下場合,自然稱師君更親切。
沈晨點點頭,面色如水,並沒有幾分喜色。
鄧艾看他心事重重的模樣,便問道:“師君,是出什麽事了嗎?”
沈晨搖搖頭道:“不是,只是這幾日心事不寧,總覺得會發生什麽大事,因而有些擔憂。”
鄧艾笑道:“我們如今已經佔據了關中,奪取了長安,雖因兵馬糧草不能足備而無法繼續進取,但西線大勝,師君又何必擔憂呢?”
“我所慮者並非這些.”
沈晨緩緩走到廳內主位上盤坐下,雙手放在膝蓋上,沉思了一會兒,才輕聲說道:“只是總感覺會出什麽事情。”
“師君大抵是多慮了,現在曹軍隻敢固守潼關和並州,哪裡還能出兵想奪回關中?”
鄧艾笑了笑。
現在他們其實很難繼續進取。
倒不是潼關的問題。
潼關確實易守難攻,但大舉進攻,並非不能兵臨關外,強攻關卡。
只是如今曹魏底蘊盡出,西線又增派了人馬。
長安城破後,曹軍五萬人只有不到兩萬逃回去,加上曹真和徐晃朱靈的部隊,約有七萬人固守。
後來曹丕又加派了五萬人過來,現在整個並州以及潼關一帶曹軍的數量要超過漢軍。
但沈晨也並非沒有底蘊。
這一年來於禁還在後方練兵,涼州穩固後兵源數量劇增,從漢中和涼州再抽調兩三萬兵馬過來問題不大。
主要是強攻潼關的話,非一年半載不能行,而從漢中運糧到長安,再從長安運糧到潼關,即便有渭水黃河幫忙運糧,依舊是路途遙遠,達兩千裡。
如今南方休養生息三年,好不容易積攢的家業,就這麽敗實在是說不過去。
因此打下關中後,沈晨便希望遷徙人口回關中發展。
只要能夠遷徙一些百姓,在長安周邊種上地,解決軍糧運輸的問題,他自然會對並州和潼關動手。
同樣的曹軍看似人多勢眾,可也不敢寇略關中。
沈晨改進馬匹裝備,擁有強悍的輕騎兵和重騎兵,在高超的機動性下,曹軍在野外只有吃虧的份,更何況還是攻打城池。
所以在西線雙方屬於對峙拉鋸的一個情況,沈晨這邊不好進攻,曹軍那邊也沒能力反攻長安。
不過讓鄧艾意外的是,沈晨搖搖頭道:“我也不是在擔憂曹軍的問題。”
鄧艾詫異道:“那師君這是?”
“我也不知道。”
沈晨用一隻手撐著額頭,皺眉道:“就是心緒不寧,我明明沒有在想進攻,以及曹軍會不會來的事,但卻總在憂慮著什麽,卻又不知道到底在憂慮什麽東西。”
鄧艾想了想道:“莫非師君是在擔心陛下和大將軍那邊?師君已經派了數萬騎兵去襄助陛下,河南大抵是無憂。大將軍又擊破曹休,威震淮南,將合肥城池包圍,淮南之地,又有誰是他的敵手呢?”
“嗯。”
沈晨說道:“陛下和大將軍那邊.我自然不會擔憂.誒,算了,大抵是我在杞人憂天。”
說著他搖搖頭笑了笑。
現在三路攻勢都比較順利,河南那邊雖然沒有取得戰果,卻也是滴水不漏。
有龐統法正徐庶他們幫忙,劉備大抵是不太可能失敗。
關羽那邊更不用多說。
張遼雖然也是名震天下的大將,可跟關羽比起來還是差了點。
所以淮南那邊也沒什麽好擔心的。
沈晨覺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便也沒有在意,拿起一份公文開始看。
過了約一刻多鍾的樣子,門口信使匆匆進來,臉色悲戚,帶著一絲哭腔單膝下跪稟報道:“大都督,大事不好了。”
“出什麽事了?”
沈晨頓時臉色嚴肅起來,莫非他的預感是對的,真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
信使哀慟道:“黃老將軍.昨夜忽然病逝了。”
“啪。”
沈晨手中的文書頓時掉落,面容呆住。
老將軍,走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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