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帶來的人馬極多,浩浩蕩蕩,約有千人,從南邊魚貫而入,幾乎佔據了半個廣場。
高定長著一個鷹鉤鼻子,一雙小眼睛冷酷而陰鷙,身披鎖子甲,頭戴綠色寶珠冠,冠頂上插著幾根長長的鮮豔的黃色鳥羽。
在他身後,一左一右站著兩個**上身,紋滿刺青,身高九尺,如同蠻牛一般強壯的大力士。他們每人手持一把粗大的鐵戟,神情警覺,寸步不離護在高定的左右。
在冷兵器時代,這樣巨塔一般的壯漢,在戰場上的威懾力是驚人的。
就算沒有手裡的兵器,光靠這樣的身材,四五個普通士兵都難以近身。
高台之上,左中右搭了三個巨大的座位,雕著獸頭,刷著黑漆。
中間的座位則尤為特殊,一整張品質優良栩栩如生的虎皮從靠背直鋪下來,直到墊腳的位置。
顯然,這個位置,象征著王者。
黃元,朗蔑二人面帶笑容,迎高定坐了中間的王座。高定的兩個大力士衛兵面無表情,站在他的身後。
黃元坐了右邊次坐,朗蔑作為東道主,陪了末席,身後還帶著自己的一乾兒女家人,朗星竟也在其中。
朗蔑與高定是結義兄弟,關系匪淺,他帶著孩子們出席聚會,也完全符合本地人的習慣。
“黃太守,讓你久等,實在抱歉了,實在是部落之中,雜務太多,大大小小的矛盾,都需要我來親自處理啊。”高定一開口,再次對自己爽約的行為道歉。
黃元笑了笑道:“哈哈哈,大王這就見外了。黃某屢受大王厚禮,雖未曾謀面,但早就當大王是自己人了,多等一時,又有何妨?”
高定笑道:“黃太守快人快語,說話直截了當,真是令人愉悅。不似一般漢人說話囉裡囉嗦,煩躁的很啊。”
黃元道:“黃某一介武夫,就喜歡說話直截了當。否則也不會得罪了那諸葛亮,搞得自身難保,來投奔大王啊。”
“哈哈哈。”高定大笑,“黃太守說話,當真是合我胃口。”
高定又道:“如今劉備老兒夷陵慘敗,損兵折將,聽說他自己也已經病入膏肓,即將一命嗚呼。這機會千載難逢,正是我等圖謀大事的大好時機。”
“益州豪帥雍闓,牂牁太守朱褒,我早已與之溝通,隻待劉備一死,吾等便一齊舉事。如今又有黃太守這樣的猛將鼎力加盟,簡直是如虎添翼,我等大業,何愁不成?哈哈哈。”
朗蔑道:“漢人在我們南人的土地上敲骨吸髓,已經太長時間了,南土是我們南人世世代代生活的土地。我們南人這一次,一定要團結起來!”
高定道:“朗兄說的沒錯。南人一定要團結,建立我們男人自己的政權。如果再像過去一般,只會內鬥,就算這次勝利了,等將來漢人喘過氣來,我們還是鬥他們不過。”
三人你一言,我一語,表面上一團和氣,談笑風生,實則卻各懷心事。
高定保持著一貫的警覺作風,不僅保鏢寸步不離,連桌上的食物和酒也都碰也不碰,隻吃喝自己的屬下遞上來的東西。
朗蔑則見高定帶來的人多,投鼠忌器,害怕一旦發生火並,自家士卒死傷太多,故不敢輕易動手,想尋一個合適的時機。
黃元雖有一手百步穿楊的神箭手功夫,但見高定身後兩個鐵塔一般的大力士就在近側,亦不敢輕舉妄動,害怕高定雖死,
倉促之間,自身也難以保全,隻好賠笑飲酒,靜靜等待機會。 高定抬頭看了看太陽,日頭已漸漸西沉,他不願在陌生的地方過夜,便催促道:“時候不早了。趕緊把那個漢朝的使臣拉出來祭旗吧。砍了他的頭,你我兄弟歃血為盟,先把大事定了。至於諸事之細節,日後再議也不遲。”
“好。”黃元拍了拍手,屬下士兵將周默等人裝了籠子,推了出來,押送上斬首台。一名包著紅色頭巾的劊子手站在周默身後,乃是黃元手下校尉假扮,只見他不緊不慢地磨著手中的大刀,等待著長官下達命令。
自古人人愛看殺頭,南人也不例外。不多時,各方的一些好事的士兵,也都陸陸續續離開自己的陣營,湊到了行刑台下面,還有人吹起了口哨。
整個過程,搞得一板一眼的,非常緩慢,高定的食指不住地敲著座椅副手,並不時抬頭看看太陽,顯然已經有些急不可耐了,他再次催促道:“不用磨磨蹭蹭的了。趕緊砍了完事兒。”
“高大王,需不需要再驗明正身一下?”黃元問。
“我的人之前都驗過了,沒問題。再說了,今日與黃太守一見面,便有相見恨晚之感,我如果連黃太守都不相信,今天也就沒必要來這一趟了。”高定道,“趕緊動手吧。”
朗蔑一直都沒有找道動手的好時機,但見眼下高定急躁不已,再拖下去只會暴露馬腳。
看來,事情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朗蔑一念至此,便微微抬起了胳膊,要摔杯發號。
突然,一隻手從後面輕輕扶住了朗蔑拿著酒杯的胳膊,示意他停下,朗蔑回頭一看,是女兒朗星,雖然疑惑,但也隻好暫時停止行動。
“高叔叔。”朗星突然站了出來,跑到高定的身邊,輕聲道:“高叔叔,我想上前面去看砍頭,我爹說什麽也不讓。”
“哈哈,我道是哪位?原來是我的小星星侄女。”高定笑道,表情難得的變得放松氣起來,“不過,砍頭可沒什麽好看的。”
朗星道:“可我還從來沒見過砍頭,咱們這麽遠,實在看不清楚,你陪我到近處看一看可好?”
“砍頭真沒什麽好看的。”高定笑了笑,轉念尋思片刻,又道,“不過既然是我小星星侄女的要求,高叔叔今天高興,一概滿足。”
說罷,高定站起身來,示意兩名大力士護衛不必跟隨,挽著朗星的手,朝著行刑台前的人群走去。
……
此刻的周默,看上去虛弱不堪,渾身癱軟,全靠一根麻繩拴在柱子上,否則整個人馬上就會散架。可他心中卻強打著精神,觀察著周圍的一舉一動,微微張開的眼睛掃過台下士兵,觀察著哪些人是敵人,哪些人自己人。
當他看到朗星挽著一個衣著華麗的中年蠻族男人走了過來的時候, 心中頓時一凜。
而朗星身邊的那蠻族中年男子,頭上的三根鳥毛那麽長,一定是高定無疑了。
“壞了,她怎麽出現了?”
“這女子,當真是蠻夷,簡直野蠻透頂,膽子怎麽可以這麽大?”
周默害怕引起懷疑,不敢一直盯著朗星看,心中則在快速思索著什麽。
事到如今,只能盡自己的能力,試著把這潭水給攪渾,然後見機行事了。
“啊!”周默憋足了最後一口氣,突然大叫了一聲,哭出聲來,“饒命!大人!我不想死!饒命啊!”
台下的士兵們,紛紛笑了出來。
高定見狀,也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我還以為漢狗都是硬骨氣呢?原來也有怕死的軟蛋啊。沒轍了,哭也沒用了,你已經死到臨頭……!”
高定“死到臨頭”四個字還沒有說完,隻覺得肋間一陣鑽心刺痛,低頭一看,一把銳利的尖刀,不知何時已經插在了他的左側腰間。
而動手的人,居然是身邊的小侄女朗星!
“朗星,你,你!”高定目呲欲裂,用盡全身力氣,猛地一撲,掐住了朗星的脖子。
而下一個瞬間,行刑台之上,那正在磨刀的劊子手,三步並作兩步,猛然從高台上一躍而下,雙手持刀,奮力一揮,將高定的一顆腦袋,連同腦袋上的綠色寶冠,冠頂上長長的黃色鳥羽,直接一股腦從肩膀上搬了家。
腔子裡熱血衝天直上,噴灑而出,將朗星身上穿著的一領白毛圍脖,瞬間染成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