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就是之前楊椿跟劉益守提過的李叔仁。此人隴西李氏出身,久經戰陣,算是北方世家裡面為數不多拿得出手的領兵之人。
其實楊椿對劉益守還算得上非常“坦誠”,因為他絕對沒有說一句假話。當然,也沒有把真話全部說完就是了,要不然怎麽說他是老狐狸中的老狐狸呢?
兩人落座後,李叔仁就好奇問道:“那個劉益守你也見過了,覺得如何?”
“以他的年齡來說的話,魏國幾乎找不到比得上的同輩人,只是可惜了。”
楊椿面有得色的輕歎一聲。
這種古怪的表情,讓李叔仁不知道說什麽好,他無奈苦笑道:“延壽(楊椿表字)啊,跟我說話就不必繞彎子了,有話直說即可。”
楊椿面色一緊,微微點頭,從袖口裡拿出一封信來,遞給李叔仁。
一目十行的看完,李叔仁同樣面色古怪,有些難以置信的問道:“梁國北伐軍主力,只有七千人,其他都是招降納叛,收的南方那些元氏王爺的雜魚……蕭衍到底在想什麽?”
“確實如此,這是梁國那邊可靠之人送來的消息,蕭衍就是準備讓陳慶之帶著七千人北伐,護送元顥入洛陽。”
楊椿也是一臉不敢相信說道。
這種事情,說出去誰特麽信啊!而且還有可靠消息說,這七千人都是陳慶之自己招募家鄉的鄉勇,根本不是梁國禁軍精銳!
陳慶之本人雖然不算是剛剛“出道”,但在此之前,也只是偶有表現,且從軍時間並不長。嗯,據說還拉不開弓,不能騎高頭大馬。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此人以前是蕭衍身邊陪下棋的。
也就是說,這個人是蕭衍的親信,被推出來敷衍一下元顥的,至於能走到哪一站,那純粹看運氣如何,反正對於元顥也有個交代了。
至於失敗,也沒什麽,區區七千人,對於梁國來說滄海之一粟而已。
洛陽這邊其實並不是完全沒有氣力去征討羊侃,邢杲等人,而是那邊沒什麽油水可撈,而且敵軍兵馬不少!
如同雞肋一樣,食之無肉,棄之有味。
相反,痛擊梁國,擊敗元顥,這是妥妥的勤王,妥妥的不世之功!特別是聽說了此番梁國的北伐大軍,竟然比原先預計的數十萬人低了幾個數量級,更是讓楊椿覺得十分詫異。
“區區七千人,能做什麽啊。”李叔仁喃喃自語的說道,他跟楊椿對視一眼,兩人都有同感,蕭衍這次出招太臭了,千載難逢的機會都沒抓住。
當然,蕭衍出昏招也不是一回兩回,反正怎麽說呢,對方抱著遊戲人生的態度,投點小錢進來撈一筆,輸了也就當聽個響,這種想法也無可厚非。
“所以你就說讓我去睢陽,讓劉益守自己搞定青徐的事情,搞不定再讓我來幫忙,順便接手那邊的地盤對吧?”
李叔仁好像理清楚了楊椿的思路。
“行軍打仗,情報為先。劉益守就是再聰明,他絕對不會料想梁國兒戲一般的只出兵七千人。而我們的內線,已經提前得到了消息。他吃虧不在於自身的愚蠢,而在於底蘊的欠缺。
這個人可以培養,可以招為女婿。但是他現在羽翼已然豐滿起來,若是我們現在提出來,只怕會肉包打狗。得等他兵乏窮困,無以為繼的時候,再用家中貌美的女兒將其招為賢婿,如此豈不兩全其美?”
楊椿嘿嘿笑道。
不管是弘農楊氏還是隴西李氏,最不缺的就是花容月貌的世家女,到時候由不得劉益守不就范。哪怕他不喜歡女人,為了前途也必須得捏著鼻子把新娘子接回家!
“沙場之上,多算勝過少算,少算勝過不算。楊公真可謂是老謀深算啊。如此,我也可以安心帶兵出征了。量費穆那老狗搞不出什麽花樣來,哈哈哈哈哈哈。”李叔仁哈哈大笑道。
沒錯,這次他們的計劃,就是大軍前移到睢陽禦敵,將戰線拉開,讓滎陽的兵馬可以好好的整訓。因為劉益守這一記左勾拳,打醒了楊椿等人,讓他們發現滎陽這條防線簡直是泥巴捏的。
如果真的將決戰地點定在這裡,一旦失敗,洛陽就會頃刻間失陷,猶如劉益守毫不費力的帶兵佔領洛陽一樣。
“確實如此啊,哈哈哈哈哈哈。”
書房裡傳來二人爽朗的笑聲,開心得就像是梁國大軍已經飲恨於睢陽城下一般。
……
回到洛陽宮,劉益守連忙將王偉找來詢問對策。他之所以對楊椿言聽計從,不過是虛與委蛇罷了。畢竟說什麽話又不要錢,答應下來有什麽關系呢,將來會怎麽樣,那是將來的事情。
說句不好聽的,只要大軍離開了滎陽,那就是天高任鳥飛,想怎麽玩都可以。
繼續當北魏的走狗,或者獨霸一方跟葛榮學習,亦或者投入梁國的懷抱,都是選擇之一。北魏朝廷至少這一兩年是沒有精力去製裁那些聽調不聽宣的軍頭丘八的。
當然,這些都是只是最基本的“混下去”,劉益守的目標顯然不止於此。
“如果梁國數十萬大軍北伐,那麽睢陽是絕對保不住的。楊椿說李叔仁帶兵支援睢陽,會不會……是因為睢陽很安全,梁國北伐的兵馬並不多?”
王偉提出了自己的見解。他從世家中人的尿性就能看出來,這些人趨利避害的本事一流。如果青徐之地輕松的話,絕對會想盡辦法的使絆子,不讓劉益守在洛陽城裡搜刮財富。
可是從現在看來,對方似乎很願意“花錢免災”,那麽就定然有一些劉益守等人不知道的原因在裡頭。元子攸好忽悠,那些世家中人可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主。
“或許梁國北伐的兵馬並不多,但是……也不好說那些人會不會很生猛。”
劉益守意有所指的說道。
陳慶之北伐確實只有七千人,可那七千人,都是一個地方出來的“鄉黨”,凝聚力特別強。而且陳慶之還有個習慣,每當自己這邊將士有多少人陣亡,他就會讓麾下人將魏軍俘虜中挑選同樣多的人出來,將其挖心陪葬!
殘忍是很殘忍,但是效果卻很顯著,他麾下那些梁國士兵,悍勇異常,而對手聽說了這個習慣之後,都會下意識的不去殺死對手。
總之,劉益守感覺如果真跟前世史書上說的那樣,那麽去睢陽的大軍跟送死沒什麽兩樣!
“你說得也不無道理吧,或許梁國北伐軍人不多,但是很能打?也罷,跟我們關系不大。我最想知道,邢杲和羊侃我們怎麽對付啊主公?”
王偉沉吟片刻,繼續說道:“羊敦在兗州還在抵抗羊侃,而且兗州離滎陽還算是比較近的,路也好走。我們從滎陽出發,讓大部隊在後面慢慢走,領最精銳的五千兵馬前出,盡快趕到兗州。
到時候裡應外合攻打羊侃,應該有奇效,就是會比較冒險。
假如我們全軍壓上,那些工匠,押運糧草輜重的輔兵,反而會成為羊侃攻擊的對象,那樣反而被動,主公以為如何?”
兗州是大城,州府所在地。等攻下了兗州,跟羊敦合兵一處,進而清繳青徐之地的殘余敵對勢力,應該是一種見效快的好辦法。
不得不說,王偉的主意還是很正的。劉益守微微點頭道:“此計可行。”
羊敦會不會配合呢?答案是他一定會主動配合劉益守,甚至熱情到劉益守都不好意思的地步。原因很簡單,羊敦的弟弟羊侃成了反賊,投靠了梁國。
而他爹生前多次表示自己的是“南人”,羊氏應該回歸梁國。
試問在這樣的情況下,羊敦還堅持站在北魏這邊,要是不好好表現,積極表現,一定會被有心人說成是“人在曹營心在漢”,或者懷疑他是內應,圖謀甚大!
王偉想得也很明白,羊敦現在就好比是一個急需“男人”的曠世怨婦,遇到劉益守這種“大帥比”,那只有“投懷送抱”一條路可以走。
“羊敦確實可以拉到我們這邊。”
劉益守對王偉的判斷表示讚同。
和一直在北方邊塞的於謹不同,王偉之前就在河南之地混,對這周邊的人文地理非常熟悉。他的在這方面的建議,很有參考價值。
“主公,卑職一直有個問題,又不知道要怎麽問。”
王偉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但說無妨,就是你想成親,我也會幫你安排的。”
劉益守大度的說道。
“主公,如果,我是說如果啊,梁國大軍太凶猛了,橫掃了魏國,甚至佔據了洛陽……那我們要何去何從?”
任何魏國的軍隊,只要是在黃河以南的,但凡遇到這樣的情況,似乎除了戰死外,投降是唯一的出路。
現在劉益守大軍之中有工匠,還有一些士兵的家眷,還拖著糧草與財貨。你指望這樣的大隊伍從青徐之地撤退到黃河以北(且不說梁軍會不會過河),完全就是天方夜譚。
韓信白起來了都是沒招的那種。
“事情當然是很嚴重的,可是……唉。”
劉益守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他也沒有想好。可能投降是唯一的選項,只是要怎麽投降,要在什麽時候投降,頗有些費周章。
更何況劉益守還知道,元顥雖然佔據了洛陽兩個月,但是最後被爾朱榮痛打了一番後,就慘敗然後掛掉了。
也就是說,投降梁國確實很容易,但上船簡單下船就難了。要是真如前世歷史上爾朱榮反殺梁軍,那之前劉益守要是投靠梁國不是會倒血霉?
這是一個完全不能被忽視的問題。
“你讓我想想吧,現在誰也說不好。”劉益守無奈說道。
王偉想了想,也點了點頭。未來不確定的東西太多了,誰能面面俱到呢。
告別了王偉,劉益守又去跟元子攸見了一面,將楊椿的話有選擇得告知了對方。元子攸則是表示大軍部署並不是跟楊椿說的一樣,估計是奏折還沒有上,但楊椿一定會把這件事提上日程的。
除了看楊椿的臉色外,費穆的態度也很重要,元子攸也沒表明什麽態度,大概是感覺說了也白說吧。
費穆不會百分百聽他的,楊椿亦是不會。
……
劉益守回廂房休息之後,一個高大的黑影鬼鬼祟祟的找到王偉,此人正是在洛陽宮裡值守的彭樂。
不過此時此刻,彭樂再也不見平日裡的無聊呆傻,而是緊張得要爆炸。
他語無倫次對問王偉道:“你說的那個事情,我們什麽時候去辦啊,我看主公都要離開洛陽了。你不是說離開洛陽再找機會就很難了麽?”
“你做好準備,那就明天。”
王偉淡然說道。
“明天就行?”
彭樂聽到這話簡直懷疑人生。不過王偉看起來就是個很聰明的人,應該不會坑吧。
“這個給你。”
王偉遞給彭樂一個藥瓶說道:“宮裡用的,應該管用,反正我沒試過。”
彭樂接過藥瓶貼身放好,再次壓低聲音問道:“真的沒問題麽?”
“放心,看了不會買,買了不會用,用了說不出,猜猜這是什麽東西?”
王偉臉上的笑容有一點陰森,有一點猥瑣。
“這是啥?”
彭樂一臉懵逼問道。
“這是棺材啊。 雖然你不是用棺材,但道理是這個道理。只要按我說的做,一切就如這棺材一樣,爛在肚子裡,懂麽?”
彭樂好像懂了,又好像完全沒懂。他隻好無所謂的點點頭,討好的對王偉說道:“謝謝軍師,此事若是辦成了,軍師就是我一輩子的恩人啊。”
“行了行了,去吧去吧。宮裡人多眼雜。”
王偉有些不耐煩的說道。
彭樂拜謝後離去,他才長歎一聲道:“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他一想到彭樂拜托的事情,又想起劉益守平日裡一切盡在掌握的雄健姿態,不由得有些好笑,居然忍不住笑出聲來。
“這件事真想跟好多人都講講,一定很有趣,可惜不能說,可惜了可惜了。”
王偉一會笑一會又搖頭歎息,像個瘋了傻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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