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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宽敞的窗户几乎占了一整面墙,百叶窗圈起,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深红浅白的建筑伫立在蒙蒙细雨之中,连窗面都沾上了细密的雨滴。
朦胧的雨,阴晦的天。
病房内没开灯,纵使现在是白天,视线所及之处也显得昏暗。
看得不真切,于是相触的感觉变得尤其鲜明。
燕棠感觉到他的呼吸很灼热,揽在她腰间的手强壮有力。
可他落在她颈侧的发丝又如此柔软,像小熊玩偶的绒毛,让她忍不住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
“回答我。”
巨型小熊玩偶开口催促。
他的声线几乎已经摆脱了少年人的清澈,变得沉稳而缓和,但因为声音放得很轻,让燕棠仍然有一瞬间的恍惚。
燕棠确定小谭在给宋郁换下手术服的时候,宋郁已经摆脱了麻醉后胡言乱语的阶段。
但她觉得刚才他这一波反应下来,大概还在某种亢奋状态。
那刚才那一阵安静乖巧的样子应该是装的,只不过是装得太像,才骗得她就这么坐下来跟他一本正经地聊正经事。
这下好了,聊着聊着就聊歪了,歪到了敏感的模糊地带。
她想了又想,才说:“Kirill,你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那现在,你有没有后悔当初坚持要跟我分开?”
宋郁开口说话,吐息就贴上她胸口的皮肤,那温度一路渗进了她的心头。
“我不会骗你,我想过另一种情况。”
燕棠轻声说。
“但没有感到后悔,因为这一切不过是回头看才明了的,没人能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那现在‘未来’已经发生了,你来了西雅图看我的比赛,陪在我的病床前,我感到很开心,还需要更多的证明吗?”
说起这个比赛,燕棠实在忍不住说:“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可以通过伤害自己的方式达到目的。”
宋郁神情一滞,过了两秒才说:“说过。”
“什么时候说过?”
“在拉斯维加斯的时候。”
“那晚发生了什么?”
那晚正是宋郁?了在UFC的第一场比赛,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
两人参加了一场朋友举办的主题派对,他想要公开关系,于是在游戏里接受喝酒惩罚,引她和自己接吻。
回到酒店,他高高兴兴地准备和燕棠共度良宵,结果两人在门前亲到一半,燕棠一溜烟钻进房间里,把他关在了门外,对他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两人对视片刻,随后燕堂听见他淡定地说:“那晚我们接吻了。”
她没想到他还有这种避重就轻的本事,气笑了。
可下一秒,她的后颈便被宋郁扣住,被大力带动向前??
那只扣在她后颈处的手,力道大得惊人,充斥着一种隐而未发的执拗,没有给她一点儿逃开的机会。
宋郁却没给她任何犹豫的机会,咬住她的唇瓣,径直侵入她的口中。
明明是强势的动作,这亲吻却并不急躁。
湿软缠绵。
温柔缓慢。
与他以往的风格并不一样。
宋郁半垂着眼,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她脸上,观察着她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他放开了燕棠,缓声说:
“我这么说这么做,是因为我心里还有你。其实你也仍然很喜欢我吧,别说什么重要‘这些话了。刚才给我擦身体的时候,你的脸都红透了。”
他握住了她的手,“我很想你。从去年九月再见面到现在,你应该心里清楚我是什么意思。”
燕棠垂下眼,心头微微发热。
她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没想过。只是两人多数时间都分隔两地,宋郁也不挑明,她不想自寻烦恼。
站在三年前看,未来的日子是那么模糊遥远,但这遥远的日子好像是一眨眼就过了。
现在燕棠已经将近毕业,等宋郁这学期结束,之后也只剩下毕业论文,距离毕业也不算远了,新的变动期近在眼前,好像正是做计划的好时候。
燕堂再次抬眼看他,试探性地问:
“那你打算退出UFC吗?如果你打算未来继续留在赛场上,按照现在的情况,在美国继续治疗和进行社会资源维护是最好的,那按照医生说的,你至少要在这里留九个月。
“但如果你决定走别的路,是不是就可以回莫斯科或者北京………………”
如果是这样,她也可以调整一下未来的计划,反正之后肯定是在两国的市场来回跑,在北京还是在莫斯科生活都差不多。
他思索了片刻,说:“我可以回到莫斯科进行恢复训练,那里的康复师还不错。”
“但医疗、康复和训练对你现在来说都很重要,你不可能把美国的资源都搬去莫斯科吧?”
这是事实,宋郁没法辩驳。
但他却笃定地说:“没关系,我回莫斯科一定也可以恢复得很好。”
说到这里,燕棠终于冷静了下来,“既然你还想回到UFC的赛场,就去做对你而言最好的选择。等你在美国恢复好了回去再说。”
宋郁沉默了很久后,才问:“为什么?”
窗外的雨还在继续下着,噼里啪啦地打在窗上,敲在人的心头。
在爱情里??
最重要的是“在场”。
最可怕的是“缺席”。
最万劫不复的是“选择牺牲后在某一天后悔”。
燕棠看着宋郁,用目光描着他俊秀的眉眼,说:“我怕你后悔。”
“我不会后悔。”
她摇摇头。
“Kirill,其实你在摩尔曼斯克那晚骗了我,对不对?你说你明白在低谷是什么感受,理解了我当时决定分开的选择??如果你真的能理解,就不会这么说。”
“我们可以经常视频。”她说,“我希望你能实现自己想做的事情,如果你需要我,我会尽我所能地给你支持。
宋郁不再说话,而是放开她,别过脸去,看着窗外的阴雨天。
长睫毛在眼睑处打下一片阴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胆小鬼。”
他再一次这么说。
宋郁在接受手术后的第四天出院,之后会长住在公寓里,接受专门康复机构安排的物理治疗。
而燕棠暂时推迟了回莫斯科的计划,陪他又生活了几天,就住在公寓的客房里。小谭在这几天完美隐身,每天都是她推着宋郁的轮椅,带他出门透气。
“逛超市吧。”
宋郁提议。
其实公寓里的食材都储备充足,每天有人定点上门做饭,零食也买了很多,但他还记得燕棠有这个喜好。
两人就去了附近一家大型亚洲超市,走走停停,买的东西也不多,就挑些小零食。
他们默契地没有再提那天在病房里提到的事情,但燕棠仍然明显感觉到宋郁的情绪发生了变化。
摆放着薯片的食品架前有许多人,宋郁坐在轮椅上不方便行动,她让他在不远处的宽敞走道边等着。
好不容易挤进了人群里,她挑了宋郁喜欢的口味,刚一转身,忽然站定了脚步。
宋郁戴着棒球帽,一身黑衣黑裤,坐在轮椅里,手肘随意搭在扶手上,手半撑着脸颊。
他哪怕坐在轮椅上,帽子遮住了半张脸,仍然能看得出很帅,只不过因为没什么表情,让人有种不好靠近的感觉。
但燕棠却忽然想起了超子的话。
这一刻,他真像个没人领回家的小朋友。
离开超市时已经是傍晚,街边是一排樱花树,落日光线落在浅粉的花瓣上,风一吹,花枝摇曳,几片花瓣落在宋郁的肩头。
“Kirill“
燕棠忽然这么叫他的名字。
坐在轮椅上的宋郁摘下棒球帽,仰头看向她。
长睫掀起,瞳孔在光线下又变成带金调的绿,目光很静,情绪很深。
“明天我就要回莫斯科了,你要好好的。”她轻声说。
宋郁又低下头去,“嗯,你又要走了。”
她把手搭在他的肩上,“既然你打算继续留在赛场,就专心在这里恢复,如果需要我,随时可以找我……………
“没关系,我可以理解你。”宋郁温声说。
第二天,行动不便的宋郁仍然送她到了机场。
车上,燕棠看着窗外城市风景变化,透过车窗反射,又看见宋郁那张漂亮而沉默的脸。
她偶尔也会想,自己是否真的过于胆怯、过于谨慎。
宋郁现在是二十一岁,恰好在她第一次遇见他的年纪。
那是一个灰暗的年纪。
四处都找不到路,生活充满迷雾,无论多么努力都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结果总是不尽人意。
这种无路可走、没有机会的生活,会磨平一个人的棱角,改变一个人的心性和想法。
宋郁出现在她的二十一岁里,陪她度过了那一段灰暗的时光。
现在,她无法做到让宋郁牺牲最好的医疗选择,或者要求他放弃格斗比赛这项事业。
她也没有办法一直留在美国,陪他度过这段必定会很艰难的恢复期。
燕棠仍然会缺席宋郁的这段人生,她感到忐忑。
她是个胆小鬼。
车一路抵达机场。
燕棠走下车,提着行李箱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见宋郁坐在轮椅上,神色平静地凝视着她。
那目光就像那年许多个晚上,他送她回学校时一样,强烈、直白,却让人有些琢磨不透。
见她回头了,他脸上又浮现一个浅浅的笑。
这次分别后,两人仍然会在微信上保持沟通,偶尔还会视频,聊些生活上的事情。
宋郁很少提及他的伤情和训练,燕棠偶尔问起,他只说还好。
不过她隐约从宋郁的状态里猜到,恢复的情况似乎并不顺利。
“前两年,他左膝的伤情就一直在反复,损伤比较严重,医生说这次愈合得不够理想,出现了慢性炎症。手术后快六个月的时候,宋老师可以正常走路了,他试着初步开始训练,但效果很不好,伤情又开始反复………………”
燕棠私下问小谭,才知道真实情况。
小谭还说:“小燕老师,他最近是不是没怎么跟你联系?宋老师状态很差,不联络你也是不希望你担心。娜斯佳想给他请个心理医生沟通一下,他又不配合。”
两人是打电话聊这件事的,当小谭说到这里的时候,燕棠听见他重重叹了口气。
“这么久没比赛,他的排名下降了。前段时间圈内媒体一直在报道他的伤情,但这阵子问的人也少了。
“其实在西雅图那一场比赛,宋老师知道自己无论和谁比,膝伤的发展都不太乐观,挑奥斯汀也是希望打一场精彩的仗,在休养期间能保持自己的商业价值。不过现在……………
好在宋郁所在的大学对体育生的政策比较包容,他这段时间一直在远程上课,学业倒是没落下。
得知这件事后,燕棠试图通过电话联络宋郁,每一次拨过去,他都会接,态度也很温和,但绝口不提自己的情况。
如果燕棠主动问起,他会沉默几秒,然后说:“我暂时不想谈这个。
??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莫斯科再次进入漫长的冬季。
时间进入十二月,积雪的街头便渐渐出现了闪烁着耀眼光彩的圣诞树,路边植物也都缠绕上璀璨的灯带。
而医生口中的九个月恢复期也到了,宋郁仍然没有能够进入正常的训练状态。
恰好这一阵子,燕棠和基金会合作的第一个俄文图书翻译系列处在上市前夕,她在莫斯科和北京两地来回跑,忙得脚不沾地。
等她在国内完成最后一波宣传,赶在十二月初回到莫斯科的公寓时,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和宋郁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联络。
夜里九点,恰好是西雅图早上九点,她给宋郁发去消息:「你现在还好吗?」
过了一会儿,燕棠收到他的回复:「我回莫斯科了。」
她盯着这条消息发愣了好一会儿,指尖滑动屏幕,往上翻动两人的聊天记录??联络的时间间隔越来越长,话语也越来越短。
上一次沟通还是在宋郁生日的时候,燕棠祝他生日快乐,他回复了谢谢。
哪怕还不是恋人关系,远距离的影响还是如此清晰地展现在了纸面上。
宋郁没有多说他回莫斯科有什么事,发完这条消息就没有下文。燕棠犹豫半晌,不想唐突,也什么都没问。
她退出微信,打开工作软件,工作组群里列了一则通知??新年假期过后,基金会管理层组织了核心的译者一起参加集团组织去西伯利亚狩猎。
除了基金会的编辑和译者之外,参加狩猎的还有集团下其他子公司的核心成员,算是一次大型团建活动
这次狩猎活动从今年年中开始组织,燕棠也得到了邀请。
她在毕业后经过深思熟虑,打算出来单干,利用手上的资源做翻译图书策划,所以维持和基金会的合作关系,拓展必要的社交网络非常重要。
编辑部的玛莎也会去,因为这一年的项目策划工作,燕棠已经跟玛莎混得很熟,两人在负责统筹的工作人员协助下,经历千辛万苦取得了狩猎许可证,结下了相当深厚的革命友谊。
“对于我们这种小喽?来说,猎到几头鹿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和老板聊一下今年的业绩。”
出发前,玛莎拉着燕棠去买装备。
西伯利亚很冷,猎场在冰天雪地的树林里,要带上足够保暖,能防风防水的衣物还有一些户外用品。
等到出发这天,母公司高管们则跟老板一起坐私人飞机,大部队则由统筹人员安排乘机抵达伊尔库茨克。
住宿的地点在一处高端私人狩猎营地,位于松林雪地之间,面积极大,分为好几个区域,供来客住宿用餐、观赏风景,还有专门练习狩猎的基地。
一排黑色越野车穿过雪地,将一行人送至营地。
大家纷纷下了车,空旷的营地瞬间变得热闹起来。
燕棠站在玛莎身边,环视一周,看着附近高大的白桦林和脚下厚厚的积雪,脑子里只有一个字??冷!
这里的冷是一种极其粗犷的寒冷,直扑面颊,一张口就是有如实质的白气儿。
有些同事戴上了面罩防寒,燕棠也哆嗦着掏出了口袋里的保暖口罩。
恰巧这时,又两辆车抵达营地,她听见身旁的玛莎说:“老板到了!”
燕棠下意识抬眼看过去,便见几个偶尔在大楼里碰见过的高管下了车,每个人都进行了全副武装的保暖。
第二辆车的门也打开了,走下来两个人。
都是个高腿长的男人,一身猎装打扮,靴子裹着小腿,黑色防寒巾围住下半张脸,高挺的鼻梁撑起面巾,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眸子。
其中一个是浅棕色的头发,正低头和身边的男人说着什么。
燕棠见到这一幕,猛地愣住。
??她没想到宋郁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