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他回來之前,墨翎和墨寧,還有墨淼淼都已經去了墨守義夫婦二人面前說過一遍了。
但是墨守義還是想聽聽自己這個三兒子的想法。
推開院門,墨長矜的肩膀像是卸下了什麽重物,落了下來。
他的眉眼間出現了濃濃的疲憊。
“厲青澤……”
他抬起頭來,月光照在他幽黑的瞳孔上,折射出一道帶著血氣的殺意。
他竟然利用馮爾請大哥吃飯的機會,見縫插針。
若不是他心血來潮過去看看,怕是從今天開始,太傅府,大哥,甚至是丞相府,就要跟厲青澤站在一條船上了。
他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如同雨後瀕臨生死臨界的蝴蝶,劇烈顫動。
極致的後怕,極致的憤怒,再也不被壓製的釋放出來。
強盛駭人的氣勢凝結成了實質,四散開來。
“砰!”
腳邊的花盆崩裂。
“怎麽了,怎麽了!”
柴房的門被從裡面拉開。
墨淼淼急匆匆的跑出來,看到眼前一幕,整個人愣住。
皎皎月光下,潔白花瓣從天散落。
他站在那裡,身後是白雨紛紛。
雖然“雨勢”溫和,可不知為何卻讓人覺得十分激烈。
壓的人心口發緊,喘不上氣來。
“三……三哥,你怎麽了?”
她怔怔的看著墨長矜,看到他猩紅的眼睛,和肩膀上落下的花瓣。
墨長矜閉上眼睛,再睜開時,整個人已經恢復了淡漠,仿佛剛才的激動和洶湧,不是他。
“你怎麽在我這裡?”
墨長矜顰眉,看了一眼墨淼淼出來的柴房。
“你來找墨蓮?”
“是……我想著既然凶手已經找到了,那墨蓮應該就不用挨罰了,而且他可是在救出雪兒中出了一份大力呢。”
墨淼淼露出一抹笑容,但細看之下,那嘴角有些顫抖。
不,她整個人都在微微打顫。
“他保護雪兒不利,即使凶手找到,他的錯也不能抹掉。”
墨長矜冷冷看向墨淼淼。
“在墨蓮出來之前,不要再來見他。”
“好……”
墨淼淼點了點頭,握緊了袖子裡的手。
“那三哥,我先回去了。”
墨長矜淡淡的嗯了一聲。
墨淼淼朝著他行了個禮,立刻繞過他大步走了出去。
墨長矜扭頭,看著她的身影融進夜色,神情一凜。
他走進柴房。
“墨淼淼跟你都說了什麽,一字不落的,複述給我。”
小花園。
墨淼淼腳步飛快,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她額頭上都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砰!”
腳底踩上個小石子,墨淼淼身子陡然失去平衡。
她左右搖晃幾下,穩住了。
強撐鎮定的心情也被這麽一下,弄得破了功。
她直接在石頭上坐下,眼睛裡滿是驚恐和難以置信。
墨蓮……墨蓮描述的那劫持雪兒的人,跟今日在春江酒樓死的那人,一點都不一樣!
墨長矜不是說,墨蓮跟他描述過那人的長相嗎?
他果然,果然是騙人的!
真正的凶手到底是誰?
為什麽墨長矜要掩飾真正的凶手?
昏暗的小花園裡,墨淼淼心底一片震驚。
因為她腦海中出現了一個極其荒謬的猜測。
“墨淼淼。”
低沉的嗓音像是毫無預兆劈開夜色的一把刀,懸在了墨淼淼頭頂上。
“三……三哥?”
墨淼淼驀的睜大眼睛。
她沒有回頭,心跳幾乎驟停。
墨長矜面無表情的看著墨淼淼單薄的後背。
像是在盯著一個不聽話的獵物。
墨蓮複述了他跟墨淼淼所有的對話。
果然,她察覺出了春江酒樓死的那個人,不是真正的凶手。
她是來跟墨蓮求證的。
她很聰明,沒有直接問那人的長相,而是問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她說她很好奇,又對著墨蓮恭維誇獎一番。
先迷惑墨蓮,然後再套取有用的信息,前後銜接,毫無破綻。
他都已經明確表明那就是凶手,她為何還要去查?
為何如此的不聽話?
作為一個工具,她還想翻出水花不成?
感受到身後如刀一般鋒利的視線,墨淼淼的心狠狠顫了顫。
“咚!”
腳步聲響起。
墨長矜繞過墨淼淼,走到她面前。
冰冷的月光撞在他的後背,被擋住了。
他微微彎下腰來,跟墨淼淼平齊。
一雙眸子似笑非笑,卻有著極致的寒。
“長本事了,都能去……”
“三哥,我好疼啊!”
一縷月光隨著墨長矜的彎腰,從他身後調皮的溜出來,落在了墨淼淼臉上。
少女飽滿的臉蛋如同稚嫩未全盛開的百合花。
不算精致的五官組合在一起,卻有著恰到好處的驚豔。
不濃,也不淡。
此時那雙微垂的眼角邊,不知是汗還是淚,可疑的泛著瑩瑩水光。
“我腳崴了,好疼啊三哥!”
墨淼淼兩手抓住墨長矜垂下來的袖子,銀豆子一顆接著一顆從眼眶裡滾落下來。
砸在二人之間的青石磚上,很快濕了一小片。
墨長矜身子僵硬。
他從未見過女子哭。
上一世墨如雪跟他的關系不鹹不淡,娘有什麽事情會去爹說。
後來去了軍營,他身邊都是男人。
再後來,墨家被滅門的時候,他已經被墨如雪囚禁在地牢。
哭聲,淚水,好像是一個很久遠的東西。
眼前這個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墨淼淼,眼睛哭的腫了起來,一張臉通紅,滿是淚痕。
可憐的厲害,也可笑的厲害。
墨淼淼眼淚鼻涕一臉,淚眼模糊間就見眼前的墨長矜,忽然笑了起來。
“你……噗!”
話未說完,一個晶瑩透明的鼻涕泡先冒了出來。
“呵。”
墨長矜甩開墨淼淼的手,直起了身來。
他慢條斯理的理了理被抓皺的袖口。
“擦擦你的鼻涕,日後不要在其他人面前哭,實在太醜了。要是被人知道丞相府的嫡女是個連哭都控制不住的人,還會有人來上門提親嗎?”
擦擦……鼻涕……
墨淼淼手開始哆嗦。
她在一個神仙長相的男子面前,哭出了鼻涕泡。
這……算是社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