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青松手持拂塵,老神定定的站在禦書房門前。
身後傳來永明帝暴怒的聲音。
“回去之後,給朕好好管管你那一家子!若是再有下次,朕就卸了你的烏紗帽!”
“砰!”
一聲清脆的崩裂聲。
劉青松不為所動,腦袋裡卻是在想——今日陛下用的是前朝的鎏金琉璃杯,是陛下最喜歡的一套茶具,碎了一支,怕是難尋了。
陛下待墨丞相是真的特別,這次的事情鬧的如此之大,陛下只是摔了個琉璃杯。
“吱啦”
禦書房的門被從裡面打開,墨守義剛邁出一隻腳,就聽到身後的永明帝又道。
“這幾日,你給朕在家好好反思反思,連個內宅都管不好,還怎麽輔佐朕治理天下!”
“是,陛下。”
墨守義回身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關上了門,也阻隔了永明帝那如鷹鷙般銳利的眼神。
“丞相大人,您沒事吧?”
劉青松送墨守義出宮,一改進宮時的疏遠,面露擔心。
看到那張比女人還要白淨沒有須發的面皮,做出如此一副表情,墨守義有點不適應。
“無礙。說起來還要多謝劉公公給了我半柱香的時間,讓我去找我那不孝兒子和女兒去了解了下情況,如此才沒有引起陛下更大的怒火。”
劉青松一怔,隨後笑起來,一邊推了一把墨守義的胳膊。
“丞相大人,您這是在記小人的仇嗎?您也知道,陛下對林家那位的意見有多大,這次還是六殿下跟那位牽扯上了關系,小人雖然是陛下身邊的貼身近侍,能在陛下面前說上幾句話,但也只是一個小太監,命不值錢啊。”
墨守義眯起眼睛,看著那笑出一臉褶子的劉青松。
老東西,這是在警告自己不能動他。
“丞相大人,小人跟您說幾句私密話。”
劉青松好像沒看出墨守義對他的審視,湊近些,低聲道。
“今日林家那位跟六殿下之前的事情,歸根結底,還是由您家的那個仆人引起的,但……一個仆人若是沒有人給他底氣,他怎麽敢去林家?一個小小的仆人,怎麽會知道林家姑娘有那種瘋病,還敢拿著您家小姐們跟六殿下之間的關系做文章?”
“陛下把六殿下打發去了皇陵守三個月,更是把給六殿下求情的皇后禁足在鳳棲宮,可見陛下的怒火。但陛下對您呢,卻僅僅是摔了一支琉璃杯。”
墨守義心中一凜。
他當然知道陛下的意思。
昭陽公主在陛下心目中的位置到底如何,他比誰都清楚,所以遭到牽連的王皇后和六殿下都受到了處置,而自己雖然是丞相,但只是一個臣子。
臣子能比皇后和皇子的地位還高嗎?這是當然不可能的。
但墨守義還是朝著劉青松揖了揖手,承了他這個情,日後保不齊自己還有用得著他的時候,不能將關系弄僵。
“多謝劉公公的指點,我一定會好好處理家事的。”
“丞相大人客氣了。”
二人走了一路,也談論了一路,快到宮門的時候,劉青松停下腳步,目送墨守義消失在漆黑的宮門外,這才轉身回到禦書房。
“陛下,墨丞相已經出宮了。”
他快步走進禦書房,垂下頭,仿佛沒看到那從龍椅後走出來的人。
“朕知道了,下去吧。”
永明帝捏了捏眉心,揮手說道。
劉青松應了一聲,快步退了出來,關上門,離著房門走遠了幾步,一直到聽不到裡面說話聲的地方。
“你可知朕為何處置了你六弟和你母后,卻唯獨沒有動墨守義嗎?”
永明帝半斜過身子,胳膊肘杵在龍案上,看著身邊的人說道。
太子張了張嘴,憨笑道,“因為父皇還要靠著墨丞相來維持朝堂安穩。”
永明帝哼了一聲。
“朕身為皇帝,有些事情不方便插手,墨守義就可以作為朕的手去辦,那些事情總會傷害到一些人的利益,墨守義就替朕承擔了非議,朝中的那些老臣心眼比蓮蓬還要多,他們的目光都集中在墨守義一人身上,就沒空再去想三想四,也給朕提供了下手對付他們的時機。”
“到時候朕出面做個和事佬,給他們些安撫,比起這些安撫來,朕得到的東西可大的多。你說,墨守義有如此大的作用,朕怎麽好真的去處置他?”
太子驚訝的睜大眼睛。
永明帝斜睨他一眼,“這是父皇在教你為帝之道,日後你坐上這個位置,也要跟朕一樣,找個可替你挨擋的人。但是這樣的人,你也不能全然信任。君是君,臣是臣,臣子必須要牢牢掌握在手中,適當的時候,可以稍微松一松,但絕對不能太過。”
“父皇,所以您這次沒有動墨丞相,就是把您手裡的這條線松了一松嗎?”太子遲疑問道。
永明帝面露冷色,“給一個巴掌再給一個甜棗,狗都樂的搖尾巴。墨守義又不全是狗,他聰明的很,定會領悟朕的用意,若是到時候他不給朕滿意的答覆,朕絕對不會輕饒他。
至於那仆人……哼,估計是在丞相府待得不好,不知怎麽打聽到林悅的事情,想要報復丞相府而已,就墨家的那幾個兒女,可沒有這麽大的本事。”
永明帝語氣頓了頓,忽然想起了那日在禦花園侃侃而談,要設立運輸點,提出製水成冰的法子的小姑娘。
“好了你下去吧,過幾日就是昭陽的忌日,你去替朕祭拜祭拜,順便去看看你六弟。他是個聰慧的,日後你登上皇位之後,他可以輔佐你,成為……像墨守義一樣的人。”
“是,父皇。”
太子行禮,轉身離開了禦書房。
房門關上的瞬間,永明帝臉上的疲倦立刻顯現出來。
他拿起龍案上的奏折。
後日,大軍就要出發去黑虎關了。
這一場,肯定會勝利的。
到時候若是真的在黑虎關發現了硝石礦,後續需要做的事情更多。
還有運輸點,也要找個可信的人來辦。
朝中的誰,比較合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