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對於他的娘親,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汙點,是噩夢,是她一心想擺脫的東西,為了達成她的復仇,她可以忍辱偷生七年,她不在乎什麽母子親情,早在老莊主佔有她的那一刻起,她的一切善良情誼都被磨滅了。
而明肖呢,只是個可憐蟲罷了,從出生開始,他就被按上了復仇的命運,無論如何也擺脫不掉。
忘邪聽著對方的講述漸漸垂下了眼眸,她並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也不會去可憐一個才認識幾天的人,只是聽著這個故事,她從心底感到悲涼,尤其是看著明肖用這樣淡然的語氣講述,這個看似精明的人其實脆弱不堪。
“你的復仇就是讓崖主幫你殺了老莊主?”終於,忘邪問了一句。
明肖笑著搖頭:“當然不是,我娘說了,要我親手斷送我爹的性命,我一定不會讓娘失望的。”
忘邪聞言愣了一下,有些不明白對方的意思,她似乎並沒有從這個人的身上看到一絲內力浮動的跡象,以他的能力要如何殺死老莊主這樣的怪物?
然而就在她感到疑惑的時候,明肖突然消失了,悄無聲息,只是眨個眼的功夫便沒了這人的蹤跡。
等忘邪反應過來之後頓時心驚,她居然感受不到一絲對方的氣息?這是見鬼了?
這時,老莊主和君訣的比試逐漸發生了變化,原本一直在防守躲閃的君訣突然加重了身上的氣勢,駭人的殺意瞬間席卷全身,老莊主見狀一怔,動作不由得漏了一拍。
就是這一刻,一根銀針突然從二人的身旁飛了過來,君訣向後閃躲了半步,那銀針就這樣刺入了老莊主的穴道中。
若只是這樣的功夫老莊主當然不會放在心上,隨後又是幾道銀針飛來,穩當當地刺入了他的各個穴道中,這下子他才終於發現了一絲不對勁。
“是誰!”
老莊主怒斥一聲,扭頭望去,只見明肖正站在一旁笑盈盈地看著他,頓時怒不可遏:“明肖?你做了什麽!”
明肖歪了歪腦袋,說道:“父親感覺不出來嗎?您習武多年應該知道,無論多麽詭譎強大的武功都是有死穴的,咱們明家心法的死穴您不會沒研究過吧?”
老莊主一聽這話瞬間怔住了,臉色逐漸變得難看:“你……你封住了我的穴道?你這是做什麽!我可是你爹,你想殺了我嗎!”
明肖無辜地搖頭,道:“不是我想殺您,是我娘想殺您,我從一出生她就是這樣教導我的,我不過是在完成她的遺願罷了。”
“好啊,你在我身邊這麽多年原來一直抱有這樣的心思,只是你未免太天真了些!我的武功已經到達了大乘,你以為就憑你的這些小把戲就能要了我的命?”老莊主冷笑道。
明肖聞言笑出了聲:“父親,我這個人的確是很天真,但如果您以為我這有這麽點小手段那您可就太天真了,方才崖主與您過招的時候您就沒有發現什麽端倪嗎?雖說崖主的每一招都是在閃躲,但就在這個過程中,他不斷將內力送入你的身體,入侵了你的五髒六腑,以及你的幾個死穴當中,那就相當於在你的身體裡放了一個引子,然後再由我來將引子引爆,您就必死無疑了。”
老莊主聽了神色大變,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青年:“什麽?你和冥域崖聯手對付我?”
“畢竟我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想依靠自己的力量殺了你,恐怕這輩子都很難做到,所以我與這位崖主大人約定好了,他幫我控制住你,作為交換,等你死後,明玉山莊任由他處置。”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全都怔住了,他們來到明玉山莊這麽久,絲毫沒有注意到這個不起眼的青年,可誰知這人竟和崖主是一夥兒的?
老莊主被氣得不輕,他原本想上前殺了這個逆子,然而還沒等他動手,一口鮮血便從他的口中噴湧而出,下一刻他整個人都癱倒在了地上。
黑色的血不斷從他的口中流出,在地上染出了一大片的痕跡,而老莊主則倒在地上身體不停地抽搐,褶皺的皮膚裡像是有蟲子在爬行,一下一下地鼓動著,看上去十分駭人。
明肖看著這一幕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他緩緩走到老莊主面前蹲下,手指沾染了一些黑色的血跡,說道:“爹,您都這麽大把年紀了還這麽好騙啊,剛才說的那些是逗你的,我在那銀針裡萃了毒,只要半柱香的時間就能滲入五髒六腑,方才跟您說了那麽久,不過是想拖延時間罷了。”
老莊主聞言瞪大了雙眼,用盡全身的力氣也只能勉強抬起一隻手:“逆子……逆子!”
“您這麽說我可太過分了,畢竟我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完成我娘的遺願啊,我應該是一個很孝順的孩子才對,爹,我娘死之前讓我給您帶句話,您殺了她全家,這次,該她還給您了,從今以後,世上再無明玉山莊。”
說著,明肖將老莊主身上的銀針拔了出來,頃刻間鮮血噴湧而出,老莊主就這樣瞪大了眼睛不甘心地看著眼前的人,他怎麽也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栽在一個毫不起眼的人手裡。
毒以滲入髒腑,即便是大羅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他了,明肖知道這人已經死定了,便笑著起了身,看向一旁的君訣說道:“多謝崖主的配合,這份恩情在下記住了。”
君訣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這樣麻煩的事隻這一次便好。”
“這是自然,只是幸苦崖主還因此受了傷。”
“這點傷我還不放在心上。”
你們是不放在心上,但好歹在意一下我好嗎!仆人就沒人權了嗎!
這兩人聊得上心,一旁的忘邪卻直接黑了臉色,她在一旁聽了半天,合著這兩人從一開始就是聯合在一起的,這幾日還一直裝作不認識,他們還真是沉得住氣,偏生她一個勁兒地倒霉,現在還中了什麽毒渾身疼得厲害。
許是感受到了忘邪怨恨的眼神,明肖很快便將目光投向了她,笑著走到她面前蹲下:“崖主大人,你的這個小仆人著實有些可愛,不如送個人情賜給我吧,我拿回去養著也好。”
“你以為養花兒呢?”忘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誒~你這樣的算不上花兒,倒是跟隻貓兒一樣,當寵物留在身邊也不錯。”明肖笑著說道。
“我看你是在想屁吃!既然沒事了就趕緊將毒解開!”忘邪不悅地說道。
明肖輕笑了一聲,然後從懷中掏出了一個白色的小藥瓶,剛打算從裡頭將解藥取出來,忽的一道陰風從身後閃過,頓時明肖怔住了,還沒等他反應,一道怒吼聲從身後響起。
“我就算是死!也要拉上一個墊背的!”
老莊主的聲音突然響起,明肖剛起身回頭,便瞧見一個白色的影子從他身邊一晃而過,下一刻,一道細微的聲音傳入耳邊,是利劍刺入皮膚的聲響。
在場的眾人見狀都怔住了,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這個情況,只聽到一陣怒吼,然後老莊主便突然舉起長劍朝離他最近的君訣刺了過去,那樣的距離即便是想躲也躲不掉的,偏生這利劍並沒有刺入君訣的身體。
在那一瞬間,忘邪突然衝了上去,直直地擋在了君訣的面前,長劍就這樣刺穿了她的心口,刺眼的鮮血瞬間噴湧而出,將她白色的衣袍染得通紅。
忘邪低頭看向那柄利劍,臉色難看得像是要歸西了似的,她現在有無數句粗口想爆。
天地良心,她真的不是自願來擋劍的,是這具身體的本能反應,那管神秘之血一定是這位崖主的舔狗,就聽不得一絲他的壞話,也見不得他受一絲的傷,所以在看到老莊主刺向君訣的瞬間,身體就自然而然地衝了出來。
問題是……你要當舔狗別扯上我啊!
忘邪欲哭無淚,身體疼得厲害,瘦小的肩膀忍不住顫抖起來,就在她馬上就要支撐不住倒下去的時候,一隻大手突然扶住了她的肩膀。
忘邪用盡全力抬頭看向對方,正好對上了君訣那雙陰冷的眸子。
“算你有良心……”
說完這句話後,忘邪便直接暈了過去,君訣見狀趕緊將人打橫抱起,他面色陰冷地看向倒在地上痛苦掙扎的老莊主,一道內力湧現,瞬間斷了對方的命脈。
這時明肖也趕緊走了過來,瞧著忘邪的心口流血不止,趕緊說道:“將她送到房裡,我去叫大夫。”
君訣點頭,二話不說便朝自己的院子裡走去。
他現在的心情十分不好,方才那一劍他根本是躲得過去的,這個蠢貨沒事跑出來擋什麽劍?才來冥域崖幾天,犯得著對他這麽忠心?還有那個什麽老莊主,既然活不成了就老老實實去死不就好了,非要掙扎什麽?白白弄傷了他的人。
若是醒的來還好,若是醒不過來了,他非得將那個老東西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半晌過後,明肖叫來了山莊內所有的大夫,侍女在裡頭伺候著,君訣和明肖則待在屋子外等著,君訣身上的冷意有些駭人,就連自詡忍耐力極強的明肖都有些忍受不住了,忍不住問了一句。
“我說崖主大人,一個仆人而已,您也不用這麽著急吧?”
冥域崖對仆人的待遇這麽高的嗎?受了傷崖主都會這麽上心?
君訣聞言一怔,稍微有些反應不過來。
對啊,一個仆人而已,他這麽上心做什麽?他身邊的仆人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個了,幹嘛要為了這個新來的這麽著急?
“他畢竟是為我擋劍,若就這麽死了便成了我的罪過。”君訣冷冷地回答道,他現在也只找得出這一種解釋。
明肖聽了微微挑眉,他瞧著怎麽不太像呢?不是說冥域崖的主子最是無心無情麽,現在這麽緊張,肯定有鬼。
然而兩個男人,能有什麽鬼啊?難不成裡頭那小子是這人的親兄弟?
就在明肖感到疑惑時,身後的房門突然被打開了,一個小丫鬟從裡頭走了出來,有些遲疑地走到了明肖身邊:“小少爺,有件事奴婢想向您稟告。”
“什麽事?”
小丫鬟頓了一下,湊到明肖耳邊輕輕說了幾個字,霎時明肖的臉就怔住了。
他先是愣了很久,然後又看了看房門,之後又看了看身邊的君訣,小心翼翼地問道:“崖主大人,你的那個小仆人是男是女?”
“……”
“你說呢?”
君訣給他翻了個白眼,是男是女不是一眼就能看得出來的嗎?這人瞎了?
“就是不清楚才想問問您嘛。”明肖道。
“我從不讓別的女人近我的身,再說,女人要是長成她那樣估計也廢了。”君訣冷冷地說道。
明肖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看樣子這人好像還不知道啊?堂堂冥域崖的主人居然被一個小仆人給忽悠了,還真是有意思。
君訣見這人的笑容越來越詭異,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不悅地說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明肖笑著搖頭:“沒什麽,只是覺得你的小仆人對你很忠心啊,要不您將她送給我吧,我還滿喜歡的。”
“滾。”
“……”
也不知過了多久,忘邪終於睜開了雙眼,映入眼簾的還是那個熟悉的房間,就連空氣中的氣味兒都是熟悉的,忘邪周了皺眉,從榻上支起身子。
她扭頭看向四周,屋子裡一個人都沒有,自己的心口處已經上好了藥,身上的衣服也被人換過了。
等等……她的衣服被人換過了?
忘邪反應了兩秒,臉色逐漸變得扭曲猙獰,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君訣突然推開房門走了進來,一進來就正好看到了對方扭曲成一團的臉。
他看上去很嚇人嗎?這人也不用露出這種表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