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荊下意識地看了看門外。
一隻碩大無比的橘貓正叼著一朵花走進來,身子扭動,目中無人。
“咦,小胖你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橘貓斜睨了紫荊一眼,不理,直接走到江晚跟前,跳到她身上。
“喵嗚。”它往前伸了伸頭。
“給我的?”江晚將花接過來,大概是剛從院子裡采的,還帶著些許水珠,“謝謝你啊,大胖。”
“喵嗚。”橘貓對這個名字不滿意,叫了一聲,蜷在她身上。
沒一會,付望舒便走了進來。
“太后娘娘。”他拱手。
“你來得正是時候。”江晚伸出手,“我手上被燙傷了。”
燙傷的位置縱然擦了藥,也不太好。
付望舒看了看,“正常,等幾天自然會痊愈,太后娘娘不要太大驚小怪。”
“……”江晚就納悶了。
這付望舒怎麽還是陰陽怪氣的,吃他家飯了?
不對,明明是她給他發薪水的,他動不動就懟她是什麽意思?
看她貌美如花好欺負?
“說吧,你來哀家這裡做什麽?”她撫摸著橘貓的喉嚨,橘貓發出舒服的呼嚕聲,一臉享受。
付望舒看得越發火大。
“例行給臨越王診治而已。”他抬起眼,“而且,如果臣沒診斷錯的話,臨越王,應該快要醒了。”
“顧霈要醒了?”江晚手下一頓,“什麽時候?”
“說不準,或許今天,也或許明天,也或許幾天之後,橫豎就是這幾天。他身體恢復得很好。”付望舒說。
“太后娘娘打算,一直將臨越王留在天香殿?”
他說完,又覺得僭越了,拱了拱手,“臣先告退。”
“等會。”江晚皺著眉頭,“你可去過江晚那裡?”
“他,怎麽樣了?”
“還沒醒。”付望舒說,“就是貪了幾杯,沒大事,他年紀還小,禁不得酒,睡兩天就能醒來。”
“啥玩意?”江晚額角的青筋跳了好幾下。
貪了幾杯?
睡兩天?
“他,不是受了風寒?”
“額……”江晚表情一僵,“剛才臣是騙你的。”
“啥?”
“臣忘了姑蘇大人的叮囑,這件事不能說,所以,臣請求撤回剛才的話,太后娘娘您,就裝作沒聽見吧。”
“……”江晚很火大。
這一幫人,都當她是傻子麽?
她抱著橘貓,臉色不善地跟付望舒一道去了雨霽殿。
荔公公看到她,忙攔住,“我的太后娘娘喲,皇上受了風寒,怕將病過給您,您還是先回去吧?”
“滾開。”江晚罕見地發了脾氣,“都到這時候了還敢撒謊。”
“荔公公你現在膽子也大了,竟也敢欺上瞞下,欺騙哀家,仔細你的皮。”
她冷哼了兩聲,摸著大貓的頭頂,一邊走一邊嘮叨,“你們這些男人,不管是大的還是小的,都是大豬蹄子。”
“不如我們的荷雨大人,會哄我,不會騙我,還會給我送小花花。”
“……”江晚額角挑了挑。
關他屁事。
姑蘇城皺著眉頭看著江晚,又看了看付望舒,知道事情敗露,忙拱手謝罪,“太后娘娘,您,一定要聽臣解釋。”
“昨夜的鹿鳴宴,皇上喝了一些進貢的青梅酒,他多喝了兩杯,又吃了一些酒釀團子,一直在睡。”
“他年紀小,那青梅酒有些後勁,睡兩天就沒什麽大礙,太后娘娘也別太擔心。”
江晚掀開帷帳,看到床上的小人。
顧羽臉色微紅,呼吸均勻,還帶著淡淡的酒氣。
她戳了戳他的臉,軟軟的,怪舒服。
似乎,真的只是睡著了。
付望舒過來給他把脈,又翻開眼瞼看了看,許久才說,“這點果酒不算什麽,就是年紀小,容易醉,不用吃藥,靠他自然醒就可以。”
“不過,皇上以後萬萬不能再碰這些東西。”
他頓了好一會,盯著江晚說,“若是再喝酒,長大後可能會變得跟太后娘娘一樣。”
又過了好一會,他才慢慢吞吞地將最後一個字說出來,“傻。”
江晚差點炸了。
這付望舒,知道不知道什麽叫君臣之道?
知道不知道什麽叫以下犯上?
他對她到底有什麽意見?
前世那會,這付望舒也算是鞠躬盡瘁,盡職盡責,不求俸祿,無私奉獻,一直守在她身邊。
怎麽今生就變成了這德性?
這毒舌屬性到底遺傳了誰?
“付望舒你個大豬蹄子,你目無哀家,哀家一定要讓你知道花兒為什麽那麽紅,來人……”
付望舒將藥箱收拾好了,擺手,“好,好,太后娘娘高興就好,橘子,走了。”
“喵嗚。”
橘貓不舍。
“橘子,你再不走,我就不要你了。”付望舒聲音冷下來,“你願意留在這裡也可以。”
橘貓身子抖了抖,似乎是想了一會,在江晚懷裡蹭了蹭,依依不舍地跳下來,扭著肥胖的身子跟在付望舒身後。
“對了,太后娘娘。”付望舒走到門口的時候,停頓了一下,“臣,要請一個月的假。”
“什麽?”
“臣,要休一個月的假。”付望舒重複說。
“如果你不同意,臣就只能遞辭呈。”
說完,他甩著袖子離開。
橘貓戀戀不舍地看了她一眼,喵喵叫了兩聲,無奈離開。
江晚緊緊地捏著手中那朵小野花,小野花已經被蹂躪得不成樣子,蔫噠噠地垂下來,有點可憐。
付望舒這個大豬蹄子!
竟然要請一個月的假!
他……江晚突然想起來,先前喻辰宣接到九聲浣花令突然離開時,她不放心,摸黑去了雲生結海宮,原本想找到望斷,結果在望斷的床上發現了付望舒。
那時的付望舒,也是用了這樣的語氣,這樣的態度。
後來他也說了,就因為望斷突然消失,他心情不好,只能將一腔火氣灑在跟喻辰宣親近的她身上。
這混帳玩意又開始犯病,難道……
是望斷出了什麽問題?
不,不對。
付望舒說要休一個月的假,難道,是望斷要走?
望斷突然要離開,是不是說明,喻辰宣回來了?
想到這裡,江晚突然攥緊了那朵野花,冷著臉往外走。
“太后娘娘,請留步。”姑蘇城喊住她。
江晚轉過頭,看到這隻狐狸正抄著手,臉色微微紅,他有些踟躕,似乎,也有些為難。
“你想說什麽?哀家很忙。”
“……”姑蘇城扭捏了好半晌,才微微睜開那狐狸眼,語氣赧然,“我,有東西要送給你。”
“嗯?”
“昨天晚上我就想給你了,可,一直沒有機會。”他從袖子裡拿出一朵宮花,“給你。”
“這是……”江晚接過來,果然在宮花裡面看到了一張花箋。
花箋之上,寫了一些她看不懂的濃詞豔曲。
“昨夜,賞花令時,太后娘娘不在,弱水三千,臣隻想送給娘娘你。”姑蘇城深情款款。
江晚將那宮花掩了,“哀家,沒有手絹。”
“何況,這賞花令是未婚年輕男女,哀家已經是皇家的人,姑蘇大人送錯人了。”
“千凝。”姑蘇城有些受傷,“別這樣,你明知道我不在乎的。”
“姑蘇大人博學多才,可否能給哀家解釋一下,歷朝歷代的太后娘娘為什麽要自稱哀家?”江晚說。
姑蘇城不語,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狐狸眼裡,帶著她看不懂的情緒。
“丈夫去世,隻留下妻子一人孤獨存在於世,是最為可憐之人,喪夫之哀,徹骨悲痛。女子以夫為綱,夫去心滅,故稱哀家。”江晚說,“我貴為太后,更是皇上的母后,母儀天下,身份尊貴,是姑蘇大人高攀不起的。”
“姑蘇大人,你還是去挖別人家的牆角吧,哀家,真的不適合你。”
“……”姑蘇城的臉色也冷了下來,那雙招牌一樣的狐狸眼眯起,明明是在笑,卻透露著寒光,“所以,我高攀不起的太后娘娘要去雲生結海宮,找喻辰宣?”
江晚身形頓了頓。
跟聰明人在一塊真討厭,沒秘密。
“妄加推測,罪加一等。”她說,“而且,你是不是有毛病?京州城比我好看的人多了去了,比我有才華的人更是數不勝數,你幹嘛非要在哀家這棵歪脖子梧桐樹上吊死?你就不能換換口味,選個其他品種的歪脖子樹?”
“可,像你這麽有趣的,京州城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來。”姑蘇城說,“更何況,臣一個好好的人,當紅帝師,人人豔羨,前途不可限量,為什麽非要吊死?”
“太后娘娘拒絕臣也就算了,竟還想讓臣死,臣很傷心。”
“……”江晚懶得跟他貧嘴,憤憤說了一句,“男人都是大豬蹄子。”
說完,甩著手走出去。
姑蘇城看著她離開的模樣,嘴角輕抿。
全天下,大概找不出第二個這麽不拘小節,敢於藐視一切的太后娘娘了。
江晚很鬱悶。
她剛才腦子犯抽,一時沒注意,竟拿了那朵花。
她想著給姑蘇城送回去的時候,瞧見紫荊正站在雨霽殿外跟荔公公說著什麽。
紫荊神情焦急,慌張,似是有什麽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