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江晚打了個哈欠。
“我最近願望許的有點多,不知道老天爺會不會聽煩了。”她轉過頭,“你呢,許的什麽願望?”
“自然是想讓千凝嫁給我。”顧羽推著她往前走。走過星光閃過,手裡的花燈也因為蠟燭燃盡而變得灰暗起來。
夜色已深。
穿過人群,他們彼此沉默無言。
過了好一會,顧羽才又開口,“千凝,剛才,我其實是騙你的。”
“我許的願望是,讓你想起我。”
沒有回應。
“千凝?”
依然沒有回應。
顧羽往前探了探,發現她竟窩在輪椅裡睡著了。
“這才多久不見,你都變成睡神了。”他一把將大貓拽下去,伸出手,將她抱在懷裡。
“來人。”
“在。”一個黑衣人出現在一旁。“你幫朕將輪椅送回城主府。”顧羽將大貓扔回輪椅上。
“是。”
暗衛和大貓走後,只剩下顧羽和江晚。
顧羽長高了些,雖然只有九歲,看起來卻像是十二三歲的少年。
他以公主抱的姿勢將她抱在懷裡。
未成年人抱著一個成年人,看起來有些詭異。
但顧羽卻像是絲毫不費力。
“千凝,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能想起我?”他深深地歎了口氣,“我已經有些等不及了。”
“我這身體,等到十八歲需要十年。”
“千凝,我等不及了。”顧羽的聲音和語氣都變得極為深沉,帶著一種不屬於這個年紀的嘶啞和低沉。
“既然我們都到了翻雪城,我想帶你去個地方。”
顧羽自言自語著,面色清冷地抱著她走向城外。
他走得很慢,卻在轉瞬間已經走出去很遠。
明明是個小人,行動卻很詭異。
“黑白無卿說,先前在炎海城,你替我補了窟窿,拯救了數十萬人的性命,算是大功德,那件事算是我頭上,所以我的能力恢復了一些。”
“這次,你傻乎乎地跑去拯救喻辰宣,讓原本該死的幾萬人活著回來,擾亂了正常秩序。不過,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救了這麽多人,功過相抵之後,還剩下一些功德,也算到了我頭上。我的能力又恢復了一些。”
“不僅如此,我還長高了許多。”
“可是……”
“千凝你為什麽還是不記得我?”
“我,已經等不及了。”
顧羽自言自語著,抱著她,來到了不遠處的雪山。
雪很厚,動輒便會陷入到裡面。
大雪封山,不管是人還是野獸,都不敢輕易靠近這裡。
他抱緊她,開始登山。
雪很滑,對他卻沒有半點影響。
普通人需要花費幾個時辰才能到達山頂,他隻用了很短的時間。
雪頂之上,同樣有一棵樹。
那棵樹很大,大概是處於山頂的原因,透過樹枝空隙能看到滿天星光璀璨。比起翻雪城的花樹,這棵樹要大很多,天高星繁,從他們的角度看去,如點綴在樹枝之上的星星之花。
那棵樹也熠熠發光。
“剛才我也是騙你的,在翻雪城看到的,才不是什麽相思樹。這裡的才是真正的相思神樹。”顧羽找了個地方坐下來,用力抱緊她。
“你可還記得,當年,我們也是這樣,坐在這裡,共看明月落在山尖,聽著夜色蟲鳴?你可還記得,這裡的山,是距離天最近的地方,也是你最喜歡的地方。”
“千凝,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能想起我。”
他將頭抵在她的頭上,“趕緊結束吧。”
“千凝,我已經,夠了……”
他說著,眼角有一滴眼淚劃過,那滴眼淚從他的臉頰滑落到江晚的臉上。
江晚似乎感覺到了不適,眉頭皺了皺。
顧羽將眼淚擦掉。他盤膝坐在樹下,萬千星光之中,與她,相擁。
星月璀璨,銀漢燦爛。
流淌的流光浮色裡,倒映出他們的影子。
一個稚嫩如孩童,一個睡意深沉毫無知覺。
景色還在,月色依舊,花樹也如那些年一般。
只是,物是人非。
她不是她,他也不是他。
縱然舊時天氣舊時衣,情懷也不似,舊家時。
顧羽閉上眼睛,感覺到山風凌冽。
凌厲的風中,還帶著別樣的氣息。
“既然已經來了,就出來吧。”顧羽稍稍睜開些眼睛,聲音冰冷深沉,“偷偷摸摸的,實在不像喻將軍的作風。”
喻辰宣臉色複雜地從一塊石頭後面走出來。
他單膝跪地,垂下頭,“臣,參見皇上。”
“這裡不是皇宮,這些虛禮就免了吧。”顧羽淡淡地說,“星光很美,這良辰美景,喻將軍莫要辜負了。”
喻辰宣坐下來。
他緊緊地皺著眉頭,有千萬言語,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喻將軍想說什麽?”星光之下,顧羽的臉上不複往日的奶萌,而是一片令人震驚的寒氣。
他只是淡淡開口,便散發著令人臣服的強大氣勢。
縱然喻辰宣征戰沙場多年,見識過無數死人,早已經磨煉得面不改色,也被這股氣勢震得臉色發白。
“皇上,好身手。”踟躕了半天,他才淡淡地開口。
顧羽並沒有接話。他的手指放在江晚唇邊,冰涼。
“喻將軍不惜為了那女人讓千凝傷心,她到底是什麽來頭?”
喻辰宣臉色微變,“只是臣的侍妾而已。”
“哦,是嗎?”顧羽說,“喻將軍這樣仙風道骨的人,竟也會碰那些凡人麽?”
“皇上謬讚了。臣,不過是一介普通人,凡夫俗子。”喻辰宣說,“皇上半夜來這裡……”
顧羽不說話。
就那麽抱著江晚靜靜地看著眼前的花樹,山風吹來時,吹起山頂的雪花飄散。
有風,有花樹,有雪,有月。
他身上散發著詭異卻柔和的氣息。
他不回答,喻辰宣也不追問。
空氣也變得凝重起來。
夜靜山空,只有風聲簌簌,偶爾能聽到落雪的聲音,以及,不知道隱藏在何處的野獸長嘶。
“看月亮。”
過了好久,顧羽突然說。
喻辰宣沒想到他會這麽回答,稍稍一愣,“天寒,千凝的身體可能會承受不住。皇上還是趁早將她帶回去吧。”
“喻將軍已有相伴之人,何必關心一個不相乾的人?”顧羽抬眼,“說起來,喻將軍又是為何而來?”
喻辰宣沉默。
許久之後,他也聲音沉沉地回答,“看月亮。”
顧羽輕笑了一聲。
他垂下頭,睫毛很長,忽閃忽閃的,那張臉雖然陰沉,卻也帶著嬰兒肥,再開口時,聲音又恢復到了平日的糯糯。
剛才那深沉與冰冷,仿佛從未出現過。“喻將軍應該已經查到了吧。那,躲在幕後的黑手。一直糾纏不休之人。”
“大概。”喻辰宣的聲音沒有起伏。
“臣有了方向,但,還沒確定。皇上這麽問,是不是也已經有了頭緒?”
“自然。”顧羽說,“但,朕不想過多插手,喻將軍打算如何?”
“臣聽從皇上安排。”喻辰宣說。
顧羽沒有再說話。
他摸著江晚的臉頰,那張臉紅紅的,有點發熱的痕跡。
“千凝的確怕冷,喻將軍自便,朕要回去了。”
他起身,抱著她下山去。
和上山時一樣,腳步輕移,卻在眨眼間走出去很遠。
那種功力,也只有柳非月的風神步才能與之媲美。
可,小皇帝才九歲,怎麽可能……
喻辰宣臉色深沉。
他緊跟著顧羽的腳步離開,但,不管如何加速也追不上他們。
人跡罕至的雪山恢復寧靜。
那熠熠發光的相思樹下,月升月落處,玉樹聲消,荒山孤峙。
三人的身影消失之後,白雪皚皚的蒼山上,一黑一白兩個影子隱隱閃現。
黑與白,與這蒼山相映。
在這黑夜中,寒冷刺骨,一片蕭索。
“我說小白,你不覺得剛才少主的模樣太嚇人了嗎?”黑無卿打了個哆嗦,“我從來沒有見過那種模樣的少主。”
“你給我閉嘴。”白無卿冷冷地看了看他,“我雖然從來沒見過少主那個模樣,但那模樣怎麽看也不是嚇人吧?少主臉上浮現出來的,應該是溫柔。”
黑無卿不懂。
他單手捏著下巴,遠遠地望著雪山深處。
顧羽和喻辰宣都已經走遠,一半雲遮,一半山掩。
蒼茫的雪山也變得靜謐如常。花樹千年傲然挺立,細細碎碎的光芒下,他們兩個的影子也被拉得細長。
“喂,小白,我們跟著過來,少主應該是知道的吧,你不覺得這次跟平常有些不一樣嗎?”
“你說的不一樣是指什麽?”白無卿問。
“先前少主如果感覺到我們靠近,一定會將我們拽出來罵一頓,或者嚇唬嚇唬我們,但這一次他直接無視了,讓我有些不適應。”
“……”白無卿額角的青筋跳了跳,“你是受虐狂?”
“當然不是,只是覺得不太適應。”黑無卿摩挲著下巴,“按照少主平日的習慣,發現我們兩個在接近,就算不把我們罵一頓,也會仔仔細細的詢問一下最近發生了什麽,或者詢問一下近況。但這次……”
“他無視了我們不說,竟連平常詢問的那些不問了。你不覺得奇怪嗎?”
白無卿抄著手。
寒風獵獵,吹動他的長袍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