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當時那種情況下,喻將軍是不可能到達邑嵐的。”
“我知道。”江栩說,“我只是想去確認一下。”
“更何況,我原本就是將軍,參加攻打邑嵐也沒什麽不對的。就是……”
“碧霄,苦了你了。”
柳碧霄摸著肚子,咬了咬牙,“是啊,是苦了我了,你個地主家的傻兒子,酒後稀裡糊塗把我吃掉,還讓我懷上你們江家的小猴子。”
“你可算把我的名聲毀了個徹底。”
江栩臉色微紅,他攬住她,“我爹娘會喜歡你的,老太爺和老太太也是性子極好的人。”
“我出征之後,你萬萬要保重身體。”
柳碧霄一腳踢過去,“我還不夠重麽?保什麽重?”
“等我從邑嵐回來,你身子就重了,所以,我想,等大軍到京州城,我便提親,到時,我們成親好不好?”
柳碧霄臉頰微紅,狠狠地擰了他一把,“敗壞我名聲。”
“我這樣大逆不道不守婦道的女子,你們江家是鍾鳴鼎食之家,會喜歡嗎?”
“我爹娘才不是那麽膚淺的人。”江栩說,“別說這些了,碧霄,我帶你去各個宅子轉轉,你看喜歡哪個,咱們買下來。”
“啊,在這之前,我還是先帶你看看帳房有多少錢。”
柳碧霄又擰了他一把,“地主家的傻兒子,若是下聘的彩禮我不滿意,我可是會逃的……”
江栩捂著她的嘴,輕笑,“我怎麽可能讓你逃?傻丫頭,我把我和我的全部家產都給你。”
“這還差不多。”柳碧霄哼了兩聲。
她挽著他的手,四下看了看。
剛才,她好像感覺到一股視線正盯著他們。
可,仔細瞧了瞧,卻四下無人。
倒是她與江栩大庭廣眾之下關系親密,引起了不少人的注視。
人們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柳碧霄臉一紅,驀然想起這已經不是十二洲。
京州城的民風還沒開放到那種可以當街勾肩搭背做親密動作的程度。
“呆子,走了。”她低頭,拽著江栩離開鬧區。
江晚看著他們兩個離開,身子都是顫抖的。她蜷縮在馬車裡,目光呆滯。
“呐,非月,你聽到了嗎?”
江栩去關外的這些年,那塊可以去各大錢莊取錢的玉佩由她保管著。
這傻子終於娶到了媳婦,她想著將玉佩還回去。
折返回來的時候,在馬車裡聽到了他與柳碧霄的對話。
“聽見了。”柳非月皺著眉頭。
這些年他不太管寒月教的事,大部分都是柳碧霄在打理。
“我要去邑嵐。”江晚抓著他的袖子,“非月,辰宣那種樣貌的人不多見,那肯定是他。”
“我想去邑嵐。”
“不行。”柳非月說,“邑嵐和大乾快要開戰,你這個時候去邑嵐實在太危險了。”
“非月。”江晚咬了咬嘴唇,“我不死心。”
“其實我知道,你們都在騙我,我也一直在欺騙自己。”
“辰宣他死在我懷裡,我能感覺到他的身體越來越涼,心臟停止跳動。我,知道,他死了。”
“可我不甘心,我總覺得他還活著。”
“我不想放過一絲希望。”
“非月,帶我去好不好?”
柳非月深深地歎了口氣,他摸著江晚的頭,“千凝啊,你,到底要讓我怎麽辦……”
“你去邑嵐實在太危險了。”
江晚低下頭不說話。
不管如何,她都要去邑嵐看看,看看那個人是不是雲星霓。
只有親眼見過,她才死心。
“千凝。”柳非月按著她的肩膀,“你不能單獨去邑嵐,但,等大軍攻佔邑嵐的時候,你可以進去尋找。”
“等大軍開始攻佔邑嵐的時候,我偷偷帶你過去。”
“真的?”
“真的。但是這件事不能讓顧羽知道。”柳非月說,“兩軍交戰,刀槍無眼,你闖進去實在太危險了。”
“我會盡量帶你安全闖進嵐都,你也要保證,如果確認了那個人不是喻辰宣,一定要趕緊回來。”
江晚重重地點頭。
秋日時分,天短夜長。
江栩率領的喻家軍是在兩天后達到京州城的。
大軍駐扎在城外,安營扎寨,大開宴席,城郊持續擺了近萬桌酒席,頗為壯觀。
大軍回歸這一天,也是江栩和柳碧霄大婚之日。京州城中普天同慶,江栩開的鋪子免費吃喝,熱鬧非凡。
江家的老太爺和老太太喜極而泣,江信夫婦同樣熱淚盈眶。
他們家的傻兒子,終於,以二十七歲高齡娶上了媳婦。
媳婦還是個絕世大美人。
江夫人得知柳碧霄已經懷孕之後,拽著擀麵杖將已經是大將軍的江栩趕了十幾條街,說什麽未婚先孕,江家沒有這樣的渣男。
一場婚禮,浩浩蕩蕩,雞飛狗跳。
江晚也難得有了興趣,看著自家娘親教訓得哥哥一愣一愣的,還傳授給兒媳婦怎麽管教他之類的。
她許久沒有回家,家裡修葺了好些院子,有些陌生,便來回走動。
走了沒多久,竟在自家院子裡見到了一座小小的廟宇。廟宇不大,隱隱能聽到誦經聲,與前院的熱鬧對比強烈。
江晚走了進去。
一進門,便看到一院子的竹子,竹子後面,隱藏著一個小小的禪房。
一襲青衣的年輕女子正在打坐念經。
她已經將頭髮剃光,閉眼,並沒有因為有人進來而起波瀾。
“眉姐姐?”江晚瞪大眼睛。
她實在想不到,那個什麽都要爭一爭的江眉,竟出家了?
“施主。”江眉停止念經,她睜開眼睛,“貧尼法號安心。”
“安心?”江晚坐在她對面,“這,這是怎麽回事?”
江眉歎了口氣,“世事滄桑貧尼已經看破,從前一切皆是雲煙,所爭一切也不過是浮雲。”
“貧尼受大師點化,早已經出家為尼,敲鍾誦經恕罪。”
“恕罪?”江晚更是驚訝。
“嗯。”江眉額角動了動,“那年春天,京州城大亂,江家遭遇大難,家裡人都被囚禁,我與雪兒共處一室。”
“半夜時,我聽到了動靜,似乎是有人撬門。”
江眉沉默了好久,才淡淡地開口。
“我知有歹人來襲,便舍了雪兒,偷偷藏在了櫃子裡。”
那時,她只是怕雪兒連累她。
可……
她從櫃子縫裡看到三四個男人將雪兒糟蹋,場面驚悚可怖。
後來的事情更加驚悚。
那幾個人切掉了雪兒的舌頭,砍斷了四肢,挖掉了她的眼睛……
好好一個姑娘,變成了可怕的人彘。
滿屋子的鮮血,滿屋子的血腥味道。
江雪眼睛被挖的最後光明,目光瞥向了她,似乎,在求助。
她在衣櫃裡嚇暈過去,醒來的時候,房間裡空無一人,沒有血跡,也沒有任何痕跡。
直到另一個江雪出現……
她從那時便知道,雪兒可能已經死了,眼前的人是假的。
她每天都被噩夢折磨,無法閉眼,一閉眼便是雪兒血淋淋的模樣。
後來,假江雪被抓走,真正的雪兒下葬。
她自覺罪孽深重,無法再苟活下去。
想一死了之時,被路過的尼姑所點化,從此不問世事,出家成尼。
江晚靜靜地聽著。
從那次之後,她就覺得江眉不太對勁,一個人若不是受到了強烈的刺激,是絕對不會性情大變的。
原來,她竟經歷了這些。
“安心法師。”江晚雙手合十,“叨擾了。”
江眉沒有回應。
她閉上眼睛,一下一下敲著木魚,念著佛經。
江晚沒有再繼續打擾。
江眉特意將廟宇修在江雪的房間旁邊,大概,是想贖罪,超度。
或許,這對她來說,是最好的選擇吧。
出了廟宇,寒風吹來。
風有些大,樹葉飄飛,紛紛落下。
地面上沾滿了紅色的楓葉,風吹起,一層紅黃。
“已經,快到秋分時節了啊。”
暮秋之深。
草木搖落,天地肅殺。
黃帝內經上說,秋三月,此謂容平,天氣以急,地氣以明。
顧羽與柳非月所商議的,對邑嵐舉兵進發的日子,便是秋分時節。
天有四時,春夏秋冬。
王有四政,慶賞刑罰。
春夏滋養萬物,秋冬肅殺蟄藏。同樣,春夏慶賞,秋冬刑罰,秋後,是最適合殺戮的時節。
此乃天時。
五年來,南風朔收服的效忠者已經佔領了邑嵐多個山頭,山中地形複雜,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此乃地利。
江栩帶領的喻家軍與葉蒼華帶領的葉家軍,與南風朔麾下的大員裡應外合,此乃人和。
天時地利人和。
秋分之時,便是攻打嵐都的好時節。
這一天很快就已經到來。
軍隊浩浩蕩蕩出發,向著邑嵐進發。
兵貴神速,江栩率領的雲家軍和葉蒼華的軍隊匯合之後,火速到達邑嵐邊境。
剛剛到達,便由南風朔的人進了大山裡面。
大山地形複雜,由當地人帶領著,分別從不同的山頭,繞過新邑嵐的耳目,悄無聲息地向著嵐都逼近。
邑嵐的百姓受夠了南風錦的壓迫,這些年,若不是三殿下每隔一段時間運送乾淨的水和糧食進來,他們大概早已經死了。
有了三殿下的名號,邑嵐的貧苦百姓揭竿而起,紛紛加入攻佔嵐都的軍隊中。
南風朔的人與大乾軍隊裡應外合,抵達邑嵐之後的第三日,便已經到達嵐都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