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波录 第七十二章 取道秦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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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乞丐道：“小老儿只顾乞讨要饭，没有看见。”他边说边啊呜擤了把鼻涕，伸手在鼻子下一抹，两手掌搓了搓，接着就要来抓汤召坤的手臂，道：“大爷行行好，赏两文吧。”

汤召坤哪能容老乞丐肮脏的手碰到自己？当即啐道：“滚，滚开！”伸手拽住缰绳，拨转马头带领同伴疾驰而去。

一直等到看不见汤召坤等人的身影了，陈家旺总算才放下心。

老乞丐上前对两人打恭作揖，道：“适才小老儿无礼，对不住小恩公了。”

陈家旺感激的道：“要不是老丈相救难逃一劫，请受我一拜，”边说边弯下腰行礼。

老乞丐连忙侧身相避，道：“不可不可，折杀小老儿了。小恩公当初施舍的情份，让小老儿一直铭记在心。”

他见陈家旺还没想起来，道：“小恩公可还记得前年冬至日，在‘安乐居’酒家门前，曾施舍过一老一少两个可怜人？”

“前年冬至日、安乐居…？”陈家旺在嘴里默念了几遍，忽地想了起来。

那是来到霹雳堂的第一个年头。那年冬至日，因柳伯受胡管家诬陷，大家在“安乐居”酒家替柳伯送行。席间，酒店外有一老一少唱曲乞讨，陈家旺本就因为柳伯的事而心怀伤感，当下动了恻隐之心，将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他们。

陈家旺道：“过去了这么长时间，没想到老丈还记得。”

老乞丐道：“天打雷劈小老儿也不敢忘。要不是有小恩公的施舍，我那女儿死了也没地方下葬。”

陈家旺依稀记得当时跟着他的女子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再看眼前老人晚景凄凉，不禁心下恻然，道：“老丈节哀。”

老乞丐沉沉的叹了口气，道：“女儿命苦，嫁做商人小星，谁知遇人不淑，得了不治之症被赶了出来。我们不是本地人，没奈何只有流落街头。那日遇见小恩公后，没半个月就去了，凭着之前小恩公的施舍，总算有口薄棺材置办后事。”说到这里，对陈家旺再次深深作揖。

他满头乱糟糟的花白头发，手上、脸上的皮肤粗糙皲裂，看的陈家旺揪心难过。

唉，人心叵测、生计艰辛，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

此时此地容不得长吁短叹，陈家旺问道：“敢问老丈，我们现在是在哪里？”

老乞丐道：“这里靠近秦淮河，前面再过去就到通济门了。”

小纤问道：“师兄，下面怎么办？”

陈家旺道：“先出城再说”，从包裹里取出一锭银子递给老乞丐做为答谢。

“使不得，万万使不得”，老乞丐双手连摇坚辞不收，又急着道：“小老儿替恩公着想，如果你们要出城，走陆路不如走水路。”

陈家旺道：“此话怎讲？”

老乞丐道：“前面就是通济门，从陆路走虽然出城快，但常年都有兵丁盘查。近年来规矩废弛，豪门巨户有钱就可以买通关节驱使兵丁。去年永和绸庄柏老爷的小妾和人私奔，柏老爷买通了城门兵丁和自己的家丁一起设卡，最终就是在通济门把人抓住了。保险起见，你们不妨走水路一路前行从长干里码头上岸，这样可以绕过陆路的通济门和聚宝门的盘查，虽然船要经过东水关，但除了货船要交税银，客船要松懈的多。”

陈家旺道：“多谢老丈指点。”挥手告别之际，陈家旺悄悄将一锭银子塞到老乞丐的怀里。

两人不敢走大路，尽从小路小巷穿行。小纤脚小，走的时间长了十分疼痛，但她忍痛一声不吭。陈家旺看在眼里，满怀歉疚的道：“都怪我连累了小纤姐。”

小纤展颜一笑，道：“是我自找的，怎么能怪你。”

陈家旺过意不去，道：“都怪我命不好，糊里糊涂惹来这么多事，”想到前方的路吉凶难测，不禁脸有忧色。

小纤见状，道：“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陈家旺微微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小纤正色道：“俗话说‘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命理运道虽然是上天注定，但是修善积德却是无上大功德，冥冥之中必有果报。就像你两年前做了善事，应在了今天。刚才要不是老人家，我们即便逃过了黄老四的狼吻，也躲不过汤召坤的虎口。”

陈家旺感其心意，更暗自责备自己身为男子汉，此时此刻怎能心神不安？他当即敛神振气，点头道：“先贤昔日有言：‘积金以遗子孙，子孙未必守;积书以遗子孙，子孙未必读；不如积阴德以泽子孙’。我们行善积德，不做亏心事，纵然有劫难，老天爷也会护佑我们平安无事的。”

小纤双手合十，轻声祷告道：“老天爷、佛祖、各路神仙保佑家旺师兄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她随口一句祷告，全是为陈家旺求平安，半分也没想到自己。

小纤言语中无意间的真情流露，令陈家旺既感动又矛盾。但他内心中一直念着莺梦，思念不减反增，又如何去面对小纤的款款深情？

他加快了脚步，似要把烦恼全抛到身后。

走了一截路，已经可以看到前方通济门高耸巍峨的城墙，通济门是金陵最大的瓮城城门，由此向东北而去是太祖时期建造的皇城，向西南而行则是热闹的十里秦淮。

通济门再向西不远便是东水关。河水流经东水关一分为二，沿城墙外侧南行西流的称为外秦淮河，而穿过东水关西行入城的称为内秦淮河，即繁盛的十里秦淮河。

此地水陆交汇，舟马便利。但有了老乞丐的提醒，显然陆路的通济门是不能走了，只能从水路过东水关。两人不是游山玩水，取道外秦淮河当然是最快捷的。

两个人避开人多的地方，选择了一处相对清净的码头。陈家旺本想租艘快船，但码头边只系泊着一只小画舫，如果要租快船得转到其它码头。时间紧迫，再犹豫或许追兵将至，再说路上人多眼杂，能尽量少抛头露面那是最好。当下决定就租眼前这艘小画舫，尽快离开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