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波录 第三章 应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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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斜刺里猛冲过来一艘乌篷船，一声大响，撞上画舫船身中部。

画舫前甲板上的两名倭寇猝不及防，一下子摔入河里。

渔船上一人长身而起，向陈家旺和莺梦点头大笑，正是同门焦湖水。

他之前被甩掉后并不气馁，追上马车夫问明情况，返身也从码头处租了艘乌蓬小船，一路追了过来。等他追到内秦淮时，正见到行人四处仓皇奔逃。

他见情况不对，上岸打听情况，不多久便见到了“青城双杰”的尸身。他是认识“青城双杰”的，可惜死人不会开口说话。

正没主意时，却听到梅天辰放声喊他。

梅天辰逞强受伤，脚踝受了伤，大腿也肿了起来，不能行走。几个倭寇联手，不久又杀了“青城双杰”的老二，他吓得缩到了一边。好在倭寇注意力不在他，全力追莺梦去了。

他哪里见过这个局面，脑子里全乱了，没一点主意，只觉得四处暗藏杀机，不如先躲起来再说。直到看见了焦湖水，方才敢出声招呼。

焦湖水听闻莺梦有难，也顾不上其它了，匆匆忙忙追了过来。

他来的正逢其时，一下子将倭寇冲散。船头的两名倭寇立足不稳，掉到了河里，船上锦衣青年和另外两个倭寇也一时乱了阵脚。

焦湖水见莺梦等人气喘吁吁、发衫凌乱，显然受惊不小，心中大为恚怒，举起竹篙劈头盖脸向河中两名倭寇打去。

他手劲大，又是愤怒之下出手，两名倭寇在河中逃无可逃，被打的鼻青脸肿，灌了一肚子水，吃足了苦头。

锦衣青年缓过劲，见只有焦湖水一人，当下一使眼色，余下的两名倭寇刷的抽出随身短刃，贴腕藏好，逼向焦湖水。

焦湖水见来者不善，大声道：“在下金陵霹雳堂焦湖水，好朋友留下姓名…”，他一板一眼，依江湖规矩叫阵，两人并不回应，一声不吭跳上乌蓬船，径直逼了过来。

焦湖水见两人不理不睬，心中有气，大喝一声，以竹篙使开棍法，一记横云断峰，从右至左平扫向两人。

左边倭寇不闪不避，探掌强抓篙身，完全是一副硬碰硬的打法。

焦湖水的武功很是不错，一触之下，倭寇吃了亏，身形震动连退了两步，不过手掌却牢牢扣住了竹篙，用力拉拽。

右边的倭寇上前两步，貌似要上前帮助同伴，忽然间双脚猛力蹬地，一个鱼跃前冲，翻腕亮刃，直插焦湖水胸膛。

陈家旺看得分明，可对方速度极快，已然来不及预警。

这不是江湖间的切磋过招。对方先是故意赤手空拳欺骗焦湖水，然后一出手便不留余力，直接亮刀，招式简捷凶狠，没有半分多余。

这不是寻常的对决，这是杀人与被杀。“青城双杰”便是这样被杀了。

电光石火间，“噗通”一声，焦湖水便栽入了水中。

对方还不甘休，左边倭寇抢步向前，调转竹篙，篙尖朝下，用力向焦湖水落水的方位连续捅刺。

局面急转直下，陈家旺等人隔着一截水面眼睁睁的看着事情发生变化，来不及反应，也没有一点办法。

锦衣青年大喜，从画舫几步跨上乌蓬船，要换小船追击陈家旺一行人。他顾不上河里还泡着同伴，也顾不得细查焦湖水的情况，手往前一指，连声催促船上剩下的两个手下撑船快追。

就在此时，猛然间乌蓬船一阵剧烈晃动，焦湖水从船舷边探出头来。

焦湖水反应灵敏，武功高，是同门中的佼佼者。刚才一刹那间，他避无可避，只得顺势跃入水中。他水性极好，一入水便潜入了船底，身体紧紧贴住船身。倭寇虽然挺篙连刺，却是有惊无险。

船上倭寇见焦湖水冒出水面，连忙拿了竹篙去刺。焦湖水猛吸一口气，两手抓住船舷一用力，船晃动的更加厉害。船上人立足不稳，竹篙便失去了准头。

渔船本身小，吃水浅，经不住焦湖水三晃两晃，船身倾斜时船舷已与河面相平，河水哗哗流进了船身。

见情况不妙，持匕首的倭寇瞅了个空档俯身向焦湖水刺去。

之前是没料到对手的决断毒辣才差点吃亏，焦湖水如今早有了准备，在水中灵活的一转身，让开刃锋，双手扣住对方手臂，两脚猛的踹向渔船，将对手一把拽入河中。

渔船被焦湖水踹的左右摇晃，锦衣青年和持竹篙的倭寇本身就立足不稳，哪里来得及接应？等到稳住身形，只见河中翻翻滚滚，分不出谁是谁，更无法帮忙。

蓦地一人从水里跃起直撞向锦衣青年，正是被焦湖水拽入河中的倭寇。他眼珠凸起，嘴边流出涎沫和血水，已经气绝身亡。

船身窄小，锦衣青年无路可退，只得努力站稳马步，双掌运力格挡。马步一用力，力量就传导到乌篷船上，乌篷船更加晃动。

锦衣青年勉力接住同伴**的尸身，飞溅出的水弄湿了船面。他脚下打滑，身体便向前摔倒。

身旁的倭寇急忙一手持篙一手伸出去扶他。便在此时，船舷旁悄无声息的伸出一只手，扣住持篙倭寇的脚踝，一拉一带，将其掀翻到河里。

随着河水激烈翻腾，在冒了一连串泡泡后重归于平静。

一阵哈哈大笑后，焦湖水缓缓踩水浮出水面。

原来焦湖水一交上手，便感觉对方人多手辣，不好对付。他名字叫“湖水”，确实水性很好，于是利用这点打起了主意，果然片刻间便除去了对方两名好手。

没了帮手，锦衣青年心胆俱寒，几步窜回了画舫，刷的一声从怀里抽出一把短剑，严守门户，防止焦湖水趁胜追击。

焦湖水有心要将此人活捉，从“青城双杰”毙命到刚才一番激烈搏斗，有太多事情需要弄明白。

转瞬之间柳暗花明，陈家旺一行人又惊又喜。陈家旺大声叫道：“倭寇狡猾，焦师兄小心。”

焦湖水看了一眼莺梦，挺起胸膛道：“不要紧，我自有分寸。不给这些贼子点厉害，真不知道马王爷头上长几只眼了！”

话虽如此，但锦衣青年防守甚是严密，焦湖水试了几次，轻易近不了身。画舫比较大，不像乌蓬船那么容易可以从水下弄倾覆，焦湖水吃亏在赤手空拳，看来还是得找个趁手的家伙。

他左右一看，船上空荡荡的，但不远处水面上漂浮着一根竹篙。他之前扣住持篙倭寇的脚踝将对方掀下水，倭寇落水时将竹篙带入了河里。

竹篙篙头嵌着铁尖，就如同长枪一般，在船上使起来“一寸长一寸强”，可比锦衣青年的短剑管用，只要打落短剑或者将对手逼下河中就能稳操胜券。

焦湖水二只眼睛盯着锦衣青年，防止他偷袭，余光瞟着竹篙，只等竹篙顺水漂过来。

竹篙在水里飘飘荡荡，一头还压着死去倭寇的半边尸身，趴在竹篙上，顺着水流一起漂向渔船。

竹篙漂近渔船，焦湖水探出半边身子，一边戒备着锦衣青年，一边用脚勾住了竹篙。

他脚上一使劲，压在竹篙上的倭寇尸身也随着翻了过来。余光所及，却见这倭寇嘴里竟然还含着一根管子，管子笔直，正朝向自己。

他直觉有些不对劲，但意识还没反应过来，一愣神间忽然就觉得咽喉一疼，像是被蚊蚋的刺扎了一下。

焦湖水伸手一摸，真的从嗓子上拔下了一根“刺”。“刺”不长，刺尖上还带着一丝新鲜血迹。

就像被蚊蚋轻轻叮了一口，针一拔，嗓子就没那么疼了，但是被叮的部位随即开始发麻、肌肉僵硬。

焦湖水目光忽然有些飘忽，头有些发晕，浑身上下没一丝力气。

僵硬发麻的部位迅速扩散，舌头、眼睛…，眨眼间整个脸就僵住了。

僵麻部位皮肤下的肌肉还在颤抖跳动，宛如被刀钉住了七寸的蛇一样盘旋扭曲。

焦湖水身体僵硬，一个倒栽葱落入河中，冰冷的河水很快吞没了他的躯体。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陈家旺远远隔着一段水面，只能看到焦湖水载入了水里，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趴在竹篙上的倭寇一击得手，翻身上了乌蓬船。他半边头发枯焦，脸上皮肤溃烂起泡，正是之前被莺梦号炮逼入水中的倭寇。

这人水性好、武功也高，掉进水里的同时甩出白布缠上了画舫栏杆。同伴急着追莺梦，顾不上帮他，他便在河中载浮载沉的一路跟着。

焦湖水从后面追上来时，也曾看见了这人在水里忽沉忽浮。不过那时情况紧急，焦湖水一心只惦记着莺梦安危，又不知此人是谁，便顾不上这事，后来打斗激烈，更没空分心了。

这名倭寇之前被号炮烈焰灼伤了脸部，眼睛也受了些伤，见焦湖水武功甚高，明着交手没有把握，便没有冒然行动。

他颇有心计，等到焦湖水以为掌控住局势时，便搭在竹篙上，佯装随着水流漂近乌蓬船，口含吹管，伺机而动。

彼时焦湖水注意力都集中在锦衣青年身上，见他面朝下泡在水里一动不动，误以为是被自己杀死的倭寇浮尸，没有防备。

趁着焦湖水毫无戒心之际，他手不抬脚不动，十分隐蔽的从吹管喷出了毒针。

这毒针药效强劲，只要刺破皮肤，很快便手足僵硬、昏昏沉沉。其实毒针本来是为绑架莺梦准备的，却首先用到了焦湖水身上。

人云：善骑者坠于马、善水者溺于水、善饮者醉于酒，善战者殁于杀。焦湖水起名字叫“湖水”，本意是精于水性，却怎么也想不到一语成谶，名字应验了自己的归宿，有一天湖水竟会成为自己的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