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波录 第二章 猝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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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此时，耳边忽然有人大声道：“少爷、小姐，买朵花吧。”

卖花人二十多岁，脸上长着不少麻子，看上去十分精悍。他口音怪怪的，忽然就凑上来搭话，显得十分突兀。

小纤笑着对陈家旺道：“你说话不准。刚才才讲到庙会花市是小孩子的天下，可这人明显不是孩子了，而且明明见到我们手里拿着花还继续过来推销。看来这一行帮派林立，各有各的规矩，咱们一统秦淮花市的大计需要再斟酌了。”

她将手中拿着的鲜花挥舞了几下，对卖花人道：“我们刚才已经买过了，你到别处做生意吧。”

卖花人充耳不闻，反而又上前两步，眼睛眨也不眨，上下打量莺梦。

小纤见这人无礼，心中不快，斥道：“我们不要花，你走吧。”

出来一趟，莺梦不愿坏了好心情，轻声道：“小纤，不多说了，咱们走。”

卖花人移了一步，挡住去路，道：“我的花不错，小姐你再仔细看看。如果还不满意，我同伴的花更好，必然能让小姐满意。”

说完，用手指捏住嘴唇，吹了声响亮的口哨，声音远远传了开去。

莺梦往后退了一步，眉头微微蹙起。

陈家旺正准备上前交涉，就听身后有人骂骂咧咧的道：“哪里冒出来的孙子，居然敢吹口哨调戏人，想造反不成？”

声音十分熟悉，陈家旺扭头一看，正是梅天辰。

前几天老太太有事，莺梦昼夜不息陪伴在老太太身边，梅天辰连见她一面的机会都很少，霹雳堂里气氛凝重，他也不敢轻易出去寻欢，十分郁闷。好不容易等老太太一转好，他就伺机出来花天酒地。

今早睡过了头，等到了府里找胡管家一打听，才得知莺梦已出了府，到秦淮“幽兰馆”来了。

如此良机怎能错过，梅天辰当即追了过来。正在努力寻找莺梦一行时，无巧不巧听到了响亮的口哨声，碰到了上述一幕。

梅天辰口中大呼小叫，直冲过来，二话不说恶狠狠的当胸一脚蹬向卖花人。

梅天辰是练武之人，陈家旺见他出手凶狠，担心他伤了对方，正待出言相劝，却见卖花人十分灵活，横向滑移后退，轻轻松松便让了开去。

梅天辰扑了个空，带动身子向前冲出两步方才稳住身形。他没料到卖花人反应这么灵活，一击不中，顿时感到失了面子。

他恼羞成怒，重重哼了一声，随行的二名壮汉当即上前将卖花人围了起来。

这是他重金请来护卫安全的青城派好手。师兄弟号称“青城双杰”，拳脚功夫不错，梅天辰走到哪里都带着他们。上赌场、下窑子，争风吃醋抢个小娘子，有了“青城双杰”，一般都是无往而不利。

对付一个区区卖花小子应该不是难事，梅天辰有心在莺梦面前展示一下英武豪气，摆了个金鸡独立式，蓦然大喝一声重重向前踏步，左手虚晃，右指疾插对方双眼。

卖花人本来还弯身哈腰，神态谦卑，见梅天辰一上来就不留余地直取要害，脸色一变，嘴里咕嚷了一声，向后退了两步。

卖花人口音奇怪，也不知道说的什么意思。梅天辰以为他害怕求饶，哈哈大笑，下手更不容情，跟步向前，右臂顺势曲起，屈肘横击，攻势凌厉。

这不是霹雳堂本门武功，是青城派“摘星十三式”的一记杀着。一式三变，每式都留有后手。先是左手虚引、右指插眼，如对手格挡退让，则变指为肘顺势而击，即便对手侥幸躲过了前面二招，此时也下盘不稳。再趁势忽然起脚，对方一般很难躲过。

这招厉害之处在于每一式都可虚可实，步步连环、十分狠辣。但梅天辰本门功夫都懒得刻苦，又怎可能深学别派功夫？他向“青城双杰”学来此招不过是一时兴起，聊充门面，真正过起招来，不过是徒具形似，精髓之处失之千里。

梅天辰见卖花人再退，左脚垫步上前，右腿高高抬起，拧腰旋身踢向对方头部。

遇上势均力敌的对手，这一招应该低起腿，取对手下三路，方能收到隐蔽奇效。如果对方不会武功，则前面二招即已奏效，何需再使第三招？他高踢对方头部，看上去招式漂亮，可自身也是重心不稳、中门大开。

卖花人怪叫一声不退反进，左手如刀，横切梅天辰脚踝。手脚相碰，梅天辰感到右腿骨一阵剧烈疼痛。

卖花人随即左手成抓，扣住梅天辰脚踝，右手掀起他大腿，双手合力，竟然将梅天辰整个人腾空甩了起来。

卖花人力道好大，梅天辰在空中翻滚了两下，落到岸边，余势不减，咕噜噜直滚向河边，扑通一声落入河中。

“青城双杰”大惊，老二赶过去救人，老大堵住了卖花人。

“青城双杰”虽然贪财品低，但功夫不弱，是青城三代弟子中的好手。

老大呼喝一声，冲上前擒拿卖花人。卖花人胆子大，也不逃避，迎上前斗在一起，百忙中还不忘又看一眼莺梦，长长的吹了声口哨。

卖花人的眼神像豺狼一般，令人十分不舒服。陈家旺心中忽然起了一阵不祥之感。

口哨声远远传了开去，接着从远处接二连三的响起了口哨声，高高低低互相应和。

陈家旺心中一凛，放眼看去，远处五、六个男子急急奔跑赶来。他们身形矫捷，一看便是习武之人。

当先一人身着锦衣，看上去有些面熟。这人容貌颇为英俊，但陈家旺依稀感觉有哪里不妥，好似嗅到了危险厌恶的气息。

电光火石间，忽然想起那日在扬州“维扬酒楼”和土地庙的情景，心里咯噔一下，往昔场景刹那间浮现在脑海中。

此人正是“维扬酒楼”的锦衣青年！

当日在“维扬食府”，此人故意以鲥鱼挑事，自己曾被他一掌掴晕。后来事情蔓延演变，自己一家人受到波及，父亲离世，自己也因此进入了霹雳堂。种种印象一下子生动了起来，陈家旺头脑一热，迈步就准备冲过去。

莺梦见他脸色有异、神情激动，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掌。

便在此时，传来“青城双杰”老大长长的惨呼声，只见一把短匕首深深扎在他胸膛上，鲜血有如泉涌，眼见是活不成了。

卖花人一手持着滴血的匕首，脚步不停直奔莺梦而来。

“青城双杰”老二刚把梅天辰救上岸，陡见变故，悲嘶一声，解下腰间软剑，横冲过来，截住了卖花人。

他软剑比匕首要长，“一分长、一分强”，加上招式精奇，很快占了上风，但对手身形灵活诡异，招式毒辣，一时制卖花人不住。

斗了几招，锦衣青年带人已奔了过来，留下一人协助卖花人，其他人直扑莺梦。

局面陡变，街头打斗演变成了杀人，围观百姓早炸了锅，纷纷四散而逃。有的人呆若木鸡傻站原地，有的人腿发软想跑跑不动，也有的慌了神，像没头苍蝇一般乱窜。

就这么一打岔，陈家旺心中一激灵，顿时清醒过来。锦衣青年虽然有仇，但对方似乎完全没认出自己。而卖花人明显是和锦衣青年一伙，目标直指莺梦，到了不惜当街杀人的地步，已然是不择手段、不达目的不善罢甘休了。

陈家旺拉着莺梦和小纤转身就跑，身后传来“青城双杰”老二的嘶声痛呼。

乱糟糟的人流虽然暂缓了锦衣青年追击的速度，但也挡住了陈家旺一行三人的步伐，此消彼长，锦衣青年越追越近。

更糟的是，前方也有同样衣着打扮的男子逆着人流方向包抄过来。对方看来计划周密，早已经四处埋下了人手。

陈家旺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脑筋急转，目光所及处，岸边停了几艘画舫还有一艘小渔船。

来不及多想，陈家旺拉着莺梦和小纤就跳上了小渔船。他拿起竹篙，用力一撑，渔船飞速离开了岸边。

锦衣青年追到河边，见状冲上了后面的一艘小画舫。画舫中人见他们凶神恶煞的模样，吓的远远逃开，几个躲的慢的，直接被踢到河中。

画舫方头方舱，船型不利于速行，锦衣青年大为焦躁，回身急催，手下人发一声喊，持桨奋力划水。

这些人膂力十足，卖力划桨。有人站在船头，伺机向陈家旺发射暗器。

水波起伏，距离尚远，发来的暗器准头不是太好，陈家旺眼明手快、左躲右闪。不过这样一来行船速度却慢了下来，画舫渐渐追了上来。

越近暗器越有威力。躲闪过程中，陈家旺胳膊、腿上中了两枚飞蝗石，疼痛异常，更有一枚飞镖擦着耳边飞过。

二姝本来是趴在舱中，见陈家旺情况危急，莺梦情急之下，随手抓起舱边放着的一个圆木盆，冲上尾舱，拿起木盆做为盾牌，挡在陈家旺身后。

小纤见莺梦和陈家旺涉险，哭着也要冲过来，莺梦斥道：“你别上来分心。”

木盘是渔夫用来装鱼的，立起来可以挡住大半个身子。不过这东西的材质是木头，毕竟不是盾牌，难说到底能有多大作用。不过后面画舫上的倭寇见此情形，一阵吵吵嚷嚷后，竟然停止了暗器发射。

陈家旺吼道：“太危险了，师姐快下去。”

虽在危急之中，莺梦却镇定清醒，道：“覆巢之下无完卵，我们现在一条船上。”

眼见画舫追近，陈家旺道：“这样迟早被追上，到前面我冲近岸边，你们上岸，我想法挡住他们。”

“不行，你不是这些人对手。”

陈家旺急道：“这些人目标是你，只要你脱身了，他们不会盯着我。”

莺梦奇道：“我正在奇怪这些人的举动，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找上我？”

“这个我也不清楚。不过其中有一人是倭寇，去年在扬州‘维扬楼’和土地庙遇险时都曾见过他。”

莺梦惊呼一声：“倭寇！”她曾听父亲和师叔说起去年一行人在扬州遇险的事，没料到倭寇阴魂不散，居然又找了过来。

话音未落，陈家旺一把将她揽到自己身后，举起竹篙大喝一声疾向半空刺去。

只见画舫中一人腰缠白布，从船头纵身跃起，直向小渔船扑来。

此人轻身功夫出众，身在半空虽然无处借力，见到竹篙刺来，出脚一踢，将竹篙踢得向旁边一偏，借着一踢之力，身形下落，伸长手臂一搭，堪堪抓住了竹篙。

陈家旺急忙沉肩塌肘，猛的将竹篙向河中扎去，意欲将他甩入河中。此人神色不惧，一手紧抓竹篙尾部，一手解开腰间白布，迎风一抖，缠上了竹篙另外一端，使劲一拉。

陈家旺双手持篙，蓦然吃力，被那股力量连人带篙向下直拽。

他自然而然用力向后抗衡。那人趁此力量翻身踩上竹篙，双脚用力一蹬，竹篙硬中带软，本身具有弹性，一蹬之下，身形重又高高跃起，再次扑向小渔船。

陈家旺心中一沉，此人反应灵敏、武功十分高强，一旦被他欺上船，那就没法可想、只剩束手就擒的份了。眼看这人如苍鹰搏兔，转眼间就要扑了下来，而自己实力相差太远，实在难以抵御。

就在这紧急关头，莺梦从怀中掏出一圆筒形物体，一拽引信，就听到一声锐啸，一点红光电闪而出直飞向半空中的倭贼。

此物去势快疾无比，倭贼来不及反应便觉得一大团热焰擦着脸颊飞向了半空，半边头发炙烤有声，冒出一股焦糊味道。

他不知何物，心胆俱寒，人又在半空，真气一泄，“噗通”一声，扎手扎脚掉入河中。

那物体去势不停，蓦然在空中轰然一声炸开，声音绝响，四面八方扩展开去。但见半空中绽开一朵巨大的云朵，电光闪闪，经久聚拢不散，虽然是白天，也是瞧的清清楚楚。

小纤惊喜的道：“掌门号炮！这下有救了！”

原来这便是霹雳堂紧急联络号炮。依级别不同，规格形制也不同。莺梦放的这支是掌门号炮，级别最高，号炮一响，凡霹雳堂弟子，不论身在何处，须立即赶来支援，片刻不得延误。

莺梦是秦敬泉的独生女，秦敬泉爱如掌上明珠，要求女儿不管到哪里都要随身带着掌门号炮。莺梦出门时带了一支在身上，刚才情况紧急，眼见对方如恶鹰直扑而下，也顾不上多想，拿了号炮对准他便射，意外的发挥了大作用。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锦衣青年竟然不顾落水的同伴，回转身急催画舫速速追赶。

只听到画舫上“嘿吆、嘿吆”齐声吆喝划船之声，船上的倭寇使出全力，发了疯似的继续追赶。

两船很快便缩小了距离。倭寇开始还有些畏惧，生怕渔船上再射出火箭号炮之类的东西，追得近了仍然不见动静，胆子大了起来，嘴里骂骂咧咧，有二个倭寇站上前甲板，已经跃跃欲试，准备接帮跳舷。

陈家旺虽然已经竭尽全力，但船速不能再快了。眼见倭寇越追越近，急得黄豆粒大的汗珠滚滚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