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波录 第十章 初闻霹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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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鼻汉子岂敢真的到衙门？他眼见情况变化，有心挣扎，可一用力头目即森森发眩。小童解下他腰带，母子二人合力捆缚，乡下妇女手劲不小，捆的很是扎实。

母子二人又来捆翟敬承。王敬得担忧加重翟敬承伤势，叹口气道：“我师兄失血过多，伤势沉重，望大嫂照顾留情。”

他开口讲话，那孩童咦了一声，上前二步看看翟敬承，又跑近王敬得，盯着细瞧，猛然间惊喜出声，手指王敬得，道：“你…是酒楼里恩人…”快步走回父母身边，道：“爹、娘，这就是今天给我银两，让我找大夫的恩人。”

之前王敬得受伤无力，平躺在地上，此时努力挣扎，抬高身体看去，认出面前孩童正是今日午间在酒楼上的那个小渔童。

本已是百死之局，却突然柳暗花明。王敬得虽性格豪爽，平素从不吃斋念佛，如今心下一宽，忍不住也在心中默默祷告土地公显灵保佑。

中年男子面露激动之色，上前拱手道：“小儿今日回家…咳咳…把事情告诉我们，咱们全家都感恩戴德。刚才多有得罪，我们完全信得过恩公，这帮匪人真是可恶！”

王敬得不及寒暄客套，道：“咱们刚才受伤脱力，无法自医。翟师兄随身带有医药，烦请你取出药来医治大家。”

病汉点头应承，吩咐妻儿按照指引到翟敬承怀中取出药囊，并照王敬得吩咐，给霹雳堂众人外服内用。

药服下后，众人内外伤疼痛大为减轻。可这“酥筋半日醉”不知何物制成，虽服了解毒之药，还是毫无效果，丹田气仍然空虚微弱。

王敬得扭头四下一瞧，翟敬承浑身虚脱无力，常志捷、齐友礼等人骨头断裂，周心勤还倒在大殿内昏昏沉沉，自己也是内伤虚弱，看来短时间内众人都还无法正常行动。

王敬得又询问病汉，欲雇请村庄里青壮年汉子来帮忙抬扶众人。病汉言道小村庄也只十余户人家，此时青壮年汉子都捕鱼未归，要远到镇子上才有青壮劳力。

敌人随时会到，王敬得一时彷徨无计，心中无比焦灼，拖延下去，还将连累小渔童一家，当下开口对病汉道：“此地不可久留，你们速速离开，免得城门失火殃及你们。”

中年汉子看一眼被牢牢捆缚的大鼻汉子，诧异不解：“这是为何？”

王敬得叹口气道：“歹徒之前已经放了烟花召唤同伴前来相助，他们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说不定很快就到了。”

病汉闻言愤愤不平，道：“本地民风朴实，多年没听说过这等骇人听闻事件！如来不及报官，咳咳…大丈夫能伸能屈，恩人可先到寒舍暂避一避。”

王敬得苦笑道：“何尝不想如此，可惜我们重伤无力再移动了。”

病汉踌躇道：“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唐突莫怪。俗语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金银珠宝都是身外之物...咳咳…贼人贪财，不妨给他就是。”

王敬得知他误解了，道：“歹徒不是为了金银而来”，想到今日如遇不测，也需有人把消息传递出去，当下道：“实不相瞒，我等是金陵霹雳堂中人，受掌门师兄之命远赴云贵购买了一批天然硝石和硫磺，纯度好，质量上乘”，指指黑木箱道：“就放在此木箱中，却被歹人盯上了。”

病汉咦了一声，道：“硝石、硫磺是制火药材料，歹人不要金银，而抢这些，…咳咳…这是何缘故？”

王敬得不料眼前乡下病汉还有如此见识，不禁也颇为奇怪，答道：“尚不清楚歹徒到底是何人，为何来抢此物。我们受伤后无法行动，还未质问边上那个歹徒，”又劝道：“你们还是从速离开，不要牵累了你们。”

病汉倒颇为镇定，让小渔童扶着，来到大鼻汉子面前。面对病汉质问，大鼻汉子无法搪塞，只是一味装聋作哑。

病汉尚在病中，不停咳嗽，见大鼻汉子痞赖模样，很是生气，恨恨道：“待会邀乡亲来把你押到官府，看你还嘴硬”。

翟敬承服药后止住了血，精神略有恢复，听他们对答，忽想起一件重要事情。此次出门，购得高品质硝石、硫磺只是其一，最重要事情，其实是如愿获得了研制火药的秘本。如和本门方法对照应证，能大大提升火药制造工艺，因此掌门师兄十分重视。如今身处危局，实不忍功亏一篑，致秘本被抢。当下努力提气呼喊病汉，准备托他带走秘本，设法转交掌门师兄。

病汉听得呼喊，来到翟敬承身前，正待开口询问，突然面色一变，神情严肃。

翟敬承顺着他目光瞧去，只见病汉直直盯着地上长刀，凝视良久，脸上肌肉颤抖，神色十分激动，嘴角牵动，道：“倭刀，这是倭刀！”

地上一把细狭长长的寒铁，寒气逼人，刀锋犹带着丝丝血迹，正是刚才差点致翟敬承于死地的长刀。

病汉飞快转身，来到大鼻汉子身前，也不言语，伸手就将他脚上靴子一把拽下，俯首看了一眼，道：“倭寇，果真是倭寇！”

自靖边名将戚继光、俞大猷等奋战平定倭乱以来，其时海疆倭患已绝二、三十年，不闻倭寇之类消息久矣，陡听病汉惊人之语，众人一时不知所措。

病汉道：“倭寇风俗，从小穿木屐。因木屐的鞋襻固定在脚趾间，长此以往会造成大脚趾与其他四趾分得很开，形如‘牛蹄子’，咳咳…此人正是这种‘牛蹄子’脚。”

众人一看，大鼻汉子的大脚趾与其他四趾分开，果然形如‘牛蹄子’，甚是丑陋。

王敬得喃喃道：“倭刀…‘牛蹄子’脚…，居然是倭寇…究竟何意？”

大鼻汉子见事已暴露，哼了一声，也不否认，道：“待会帮主就将亲自带大队高手而来，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们先放了我，束手就擒，或许我可以美言几句，放你们一条生路。”

翟敬承好似听到了无比滑稽可笑之事，仰面大笑。

大鼻汉子恼道：“你们手无缚鸡之力，螳臂当车，还能有什么能耐！”

翟敬承气极反笑，道：“你没听说江南霹雳堂的威名么？”和王敬得霎时心意相通，同时吟道：“此物可敌十万兵，天下何人敢称雄！”

敌人掩杀而来，霹雳堂众人势必难以幸免。只是翟敬承、王敬得等人都是江湖成名已久的人物，焉能束手就擒？二人心恨倭寇奸诈歹毒，身负重伤之余，已不惜决意和倭寇同归于尽，以师门密传之物放手一搏。

大鼻汉子心中嘀咕，想不明白他二人为何突然胸有成竹，有恃无恐。病汉也是不明所以、一头雾水。

翟敬承服过药后，精神了许多，当下请病汉用布衫将大鼻汉子兜头严密包裹，嘴里塞上布团，不让其能够听到声音。

病汉见翟敬承如此慎重，明白他有重要事情，喊上妻子帮手，利索地将大鼻汉子收拾妥当。

随后，翟敬承将病汉请到面前，郑重行了一礼道：“如所料不错，大队倭寇随后便到。有事请托诸位帮忙。”

病汉脾气豪爽，一口应承下来。

翟敬承接着道：“先请贵公子爬上院内这颗老槐树。此地地势平坦，视界很好。贵公子爬上树后，四处远眺，如发现烟土升腾，马匹奔驰，即告诉示警。”

病汉抱拳道：“谨尊嘱咐。乡下孩子，公子称呼可不敢当”，拍拍身边儿子，正待详细安排，小渔童一吐舌头，道：“不劳爹爹再烦神啦，我全明白”，哧溜一声即窜上大树，他年龄毕竟还小，还是一片童真烂漫。

翟敬承郑重其事，道：“黑木箱内共有八枚状如石榴、碗口大小的陶瓷坛，烦请尊驾将其取出，务必轻拿轻放。箱子角落有一截细绳索，绳索下压着一把剪刀，请一并取出。”

中年汉子将陶瓷坛等物轻轻取出，入手不太重，不知有何用处。

翟敬承伸手拿起一个陶瓷坛轻轻抚摸，神色庄重，感慨万分。

一阵风吹过，翟敬承神色一敛，放低声音道：“此物是霹雳堂秘制火药，咱们穷尽心力，耗时十数载，千辛万苦方才研制出来”，此时四周静寂，别无闲人，可翟敬承仍不由自主压低喉咙，手捧瓷坛，神色肃穆恭谨。

中年汉子瞧他神情举止，明白他所讲的是霹雳堂的大秘密，忍不住问道：“这到底是何物，有何用处？”

翟敬承犹豫了一下，道：“此物称为‘伏地冲天雷’，埋在地下，敌人不知它踪迹，突然自下而上炸开，难以闪避。这次正好用上南疆硝石、硫磺，威力更大，布置得宜，数十人全然不在话下，”顿了一顿，道：“可惜之前一念之仁，以为事情总有回旋余地，早用此物，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遭罪。”

王敬得愤愤道：“倭寇狡诈如野狐，贪欲如孤狼，残忍如鬣狗。师兄，这次不必再客气了！”

翟敬承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且看霹雳堂手段！”他身体无力，就口述进行指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