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黛毫不猶豫:“你不能把我扔下吧?這裡到處是妖魔鬼怪,我已經沒力氣了。”
說到最後,她乾脆軟綿綿整個癱下,動也不動。
又是靜默。
良久,江白硯低聲:“去我住處。”
他的住處?
施黛張口,被後背的傷口疼得輕嘶一聲,緩了緩,才忍著痛說:“你住在哪兒?”
想起江白硯說過的話,她恍然道:“西郊的宅子?”
逛燈會時,江白硯曾半開玩笑地問她,願不願意被他鎖進西郊的宅院裡。
江白硯眉目低斂,看不清神色,聞言笑笑:“比不得施小姐金貴。”
施黛被他一噎。
過去與江白硯不熟時,他慣常偽裝得溫和如玉,每每見她,都禮貌保持一段距離。
後來她漸漸知曉江白硯的真實脾性,隨著兩人一天天熟絡,江白硯待她萬分乖順,從未展露過惡意。
施黛悄咪咪瞅他。
三句嗆人一回,原來他還有這樣的一面。
被江白硯橫抱在胸口,凜冽劍氣宛如屏障,為她擋下寒風。
施黛問:“你體內的邪氣怎麽樣了?有什麽地方不舒服嗎?”
江白硯能正常和她說話,說明尚未被邪祟徹底侵蝕。
她蜷了蜷凌空的小腿,裙裾蕩漾如波:“把邪氣壓下去的話,就可以製止邪祟掙脫玄牝之門了吧?”
江白硯低哂:“施小姐來,是為這個?”
若要阻止上古惡祟破除封印,要麽殺了他,要麽壓製他身體裡的邪氣。
施敬承選了第一種,而施黛——
雖不知她為何不直接動手,但她選擇了第二種,通過安撫他、親近他,鎮壓將出的邪氣,像曾經那樣。
一個還算明智的決策。
倘若施黛妄圖動手,江白硯無法保證,會對她做些什麽。
“什麽叫‘是為這個’?”
施黛耐心糾正:“我來這地方,當然是為了你。”
江白硯沒應聲,身如落雪飛絮,剪開重疊夜色。
他在西郊置辦的宅院面積不小,因荒廢多日,院中積了滿地的落葉和灰塵。
宅子背靠群山,掩映在蔥蘢綠意裡,地處偏僻,難以被人發覺。
江白硯這幾天始終在林中殺妖,鎮厄司就算找過這兒,也尋不見他的蹤跡。
施黛被他抱著走進一間廂房,直到看見江白硯轉動花瓶,才知道另有玄機。
和江府一樣,這裡也有暗室。
花瓶被有規律地轉動五下,露出通往地下的暗門。
施黛一路打量,穿過甬道,竟是一處乾淨整潔的正堂,正堂以左,有間臥房。
眼看江白硯要把她放上床榻,施黛趕忙道:“別別別,我身上有血。”
渾身冷汗和血汙,她躺上去,整張床都得被弄髒。
施黛順口問:“可以沐浴嗎?”
江白硯撩起眼皮,聽她軟聲道:“不沐浴的話,你就要抱著一個血淋淋的我睡覺了。”
江白硯:“我為何要抱施小姐入睡?”
施黛不反駁,隻眼巴巴看他——
於是一盞茶的時間後,她如願洗到了熱水澡。
臥房旁側有間小室,室中是個木質浴桶。
江白硯為她溫好熱水,守在門外。
今天發生了太多事,施黛身心俱疲,一邊擦拭血汙,一邊在朦朧水霧裡胡思亂想。
究竟怎樣,才可以徹底壓製江白硯心中的惡念?
連阿狸都對這場心魔境一無所知,關於如何遏止邪祟,她目前沒什麽頭緒。
萬幸,江白硯保持著清醒。
兩個人待在一起,總好過施黛獨自一人茫然無措。
蒸騰的煙氣徐徐嫋嫋,指尖觸上浴桶中微燙的水流,熱意順著經脈,直直淌進心口。
自始至終,江白硯沒傷她害她,連一句重話也不曾說過。
心魔裡的她,明明讓他那麽難過。
許是被熱氣熏到眼睛,從眼眶裡落下幾滴晶瑩水珠,心底像藏了塊燒紅的鐵,燙出一個小小的洞。
施黛抹了把臉,轉動目光。
浴桶旁,是江白硯放來的藥膏。
她受的全是皮外傷,但道道痕跡血肉模糊,瞧上去駭人,實際也挺疼。
把傷藥塗上身前的血痕,施黛臉色煞白,又嘶了聲。
她怕疼,藥擦得磨蹭,約莫一柱香後,才遲遲打開小室的門。
江白硯就在門邊。
他居然也清理了血汙,烏發濕漉漉搭在肩頭,垂首抱著斷水劍。
讓施黛略感驚訝的是,他穿了件黑衣。
見她出來,江白硯投來淡漠一瞥。
施黛把裝盛藥膏的瓷瓶遞給他:“你自己的傷,上藥了嗎?”
江白硯的宅子裡沒有女子衣物,施黛沐浴後,穿了他的衣裳。
很大。
頸下的肌膚暴露在外,因在溫水中浸泡過,泛出粉融融的薄暈。淺粉漫延,攀上她修長側頸,連帶面頰也隱有桃花色。
施黛覺得新奇,晃了晃過長的袖口,跟唱戲似的。
她隻穿著裡衣,雙眼像被清水濯洗過,澄澈乾淨。
江白硯只看一眼,挪開視線:“中衣與外衫不合身?”
春夜太冷,隻一件裡衣不夠禦寒。
施黛破天荒地抿了下唇,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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