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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想着,还未开口,便被任雪流抢了先:“阿雀,方才不是和宋大娘说卖药钱给她送过去么?我们一同去罢。”
阿雀沉浸在与长辈们相聚的喜悦里,险些忘了这茬,忙应了一声,又对谢缪道:“师父,我们去去就回!”
谢缪看着他轻松的背影,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两人到宋大娘的铺子,宋大娘又想给他们送这送那。阿雀早有预料,嘴上说不好意思,身子已退了出去,任雪流却不知他的心思,还未反应过来。眼见一包吃食就要被塞进任雪流的怀里,阿雀一时情急,揪住他的袖子便跑。
任雪流怔了怔,盯着阿雀白皙的指节微微出神。他只能感到衣袂被牵动的力量,对当前身在何处,几乎全然不觉了。
任雪流想起那场他们同游过的庙会——从人群中遨游而过的鱼灯和龙灯,还有远处高空炸开的焰火。璨璨的火星绽如桐花,将他们笼罩其中。有一瞬间,他没有看天,而是注视着江阙和夜色一样黑的眼睛,去看那烟花的倒影。
那一刹那的闪亮令人心折。
“圣子大人!真的是你!”
恼人的声音让他从幻梦中惊醒过来。任雪流抬眼看向出声的少年,是一张陌生的脸。
没想到在这里会有人认识他。
任雪流神色无波,漠然道:“阁下认错人了。”
少年的笑容僵住,迟疑起来:“圣子大人,您不记得我了么?五年前我们见过,就在何盟主府上……我和我爹贺仁一起的!”
他搬出江湖第一镖局镖头的名号,任雪流脑海中终于冒出模糊的印象。五年前初下雪山,与江阙「巧遇」之前,他在连郡与那些名门正派打过一次照面。记得当时的何之问满口仁义道德,号召一讨魔教;少年的父亲贺仁酹酒为誓,以告慰前盟主在天之灵;而柳琮则严肃地告诫他,这是他必须肩负的责任。
这些过去回想起来不甚愉快,任雪流微微蹙眉,重复道:“我并非什么圣子,阁下是认错了。”
少年见他态度冷淡,只得告罪一声,悻悻离开了。
被他这么一打岔,任雪流才发现身边的阿雀不见了,扫视一周,见他在远处倚墙站着,仰头望天,显然在神游天外。
任雪流匆匆走过去,问他在做什么。阿雀只道:“我以为你们有话要说。”
“我不认识他,跟他不是「你们」。”任雪流不喜欢阿雀离自己远远的,“我与雪山神教早没有任何瓜葛,你知道的。”
阿雀眨了眨眼,不明白任雪流为何还要向他强调一遍,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不去看任雪流近在咫尺的脸,目光却落在他的发梢。那段白雪色被阳光镀上浅金,莫名给人在茫茫雪地里寻到人烟的温暖之感。任雪流没有提起过自己因何白头,但阿雀猜测是雪山神教的真相让他伤心的缘故。
那便不提那些。阿雀轻快地说:“你这头白发太显眼了,回去我帮你染一下罢。”
第37章
来医馆的病人千奇百怪,不甘华发早生的,都是寻常中的寻常了。沐春声研制了一款染发膏、一款生发水,卖得红红火火,填补了她动不动便义诊的亏空。
阿雀照着方子捣了一团浆糊,便趋步至后院,把任雪流按在竹椅上。
他握住一缕白发,见它在阳光照射下像透明的丝织品般光彩流溢,一时竟有些不舍得染黑了。
“怎么了,阿雀?”久久没感觉到他的动作,任雪流不禁出声询问。
“没、没什么。”阿雀定了定神,开始将浆糊抹上去。
任雪流很乖顺地由他摆弄,随口道:“沐大夫那边可有什么进展么?”
方才经过药房,阿雀见沐大夫仍埋首在医书和白骨堆里冥思苦想。以他目前的水准,上前也是帮倒忙,只能匆匆取了药材便离开,留给她安静的环境。
阿雀摇摇头,意识到任雪流背对着他看不见,又道:“没有……”
本以为拿回药引就万事大吉,没想到只是开了个头,阿雀叹了口气,“或许只有姑姑才知道办法。从前,都是她用我的血浇灌药材,这次换了骨头,我也不知该怎么用了……”
他本是漫无目的地自语,也无所谓任雪流回应。不料任雪流忽然回过头来,脸颊也顺势倚靠在阿雀本虚扶在他脸侧的左手上。阿雀吃了一惊,只觉掌中柔软滑腻,仿佛捧了块昂贵的羊脂玉,教他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任雪流像大猫似的,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阿雀,其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那时……你是不是给我喝了你的血?”
这话说得含糊,阿雀想了想,才意会他指的是中欢情香毒的那一次。
他突然旧事重提,倒让阿雀想通了一些事:任雪流当时并没有追究幕后黑手,日后对他的好却换了种方式——不像之前那般,虽然关怀备至,但尚在「朋友」的范畴。
“你以为是我下的毒么?”
难怪后来状若有情,却原来是他以为江阙喜欢他喜欢到不惜自荐枕席的地步,顺势而为罢了。阿雀轻嗤一声,想起前生与任雪流相处时,总是不知自己有何值得选择之处,患得患失,直至今日理清思绪,一切才顺理成章。
任雪流看着阿雀自嘲的表情,心中又是一痛。
那夜醒来口中似有铁锈味,他以为是唇齿交缠时磕碰所致,并未在意。后来为江阙收尸时,他才注意那手臂上密密麻麻的伤痕。可笑二人春风几度,他竟未曾发觉。
多少了解江阙的机会被他白白错失,囿于那一亩三分成见,还自诩什么救民于水火的天理化身,却连眼前人的真心和痛苦都视而不见。
“我那时太愚蠢了。”任雪流没有隐瞒,沉沉道。
“谁叫我的名声那么坏,你会那样想,也很正常。”阿雀道。
初还魂时,阿雀只能记得自己有过身为「江阙」的一生,至于其中细节,皆是十分模糊。可同任雪流重逢后,离得愈近,那些记忆就愈发清晰。譬如他想起来任雪流当时的表情,并不是开心的。
他该怪谁呢,怪声名狼藉的父亲,还是怪恶行累累的他自己?
话音刚落,任雪流突然扣住了他的手腕,轻轻摩挲着他如今没有一丝伤痕的皮肤。
阿雀一怔,不觉低头看去,便看见任雪流的眼中似是痛惜的神色。
“你为何总是归罪自己?错的人明明是我。”任雪流眼角本微不可察的一滴泪,却分明地流入他的指缝。“阿雀,你恨我罢……只是不要把我当成前世已经两讫的过客。”
“雀儿,你弄好没有?”
“快啦!”
阿雀无比庆幸谢缪这时走了过来,打破他们的僵持。他忙抽出手来,继续一板一眼地抹浆糊。好在任雪流也没有再强求他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