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小廝接過折扇一頭霧水,卻還是從善如流進了船艙通傳,片刻之後,匆匆跑了出來,恭恭敬敬道:
“我家主人請趙相公上船一敘。”
原來那扇面所提四句詩文:問寢隨天子,論經有帝孫。千年幾神聖,四世一乾坤。
此乃太子賀壽祝詞,而禁宮坐落鳳凰山下,東苑住的可不正是當朝太子。
絳袍侍從神色更為倨傲道:“我家公子金枝玉葉,貴不可言,怎能輕移尊駕?還是請桐君娘子過船相見罷。”
灰衣小廝不敢推辭,又急忙入內通傳,過了半晌,但見船艙木門推開,一個青衣侍婢攙扶著一身著白紗披風的女子,緩緩走到了船頭。
此女通身未佩金玉,僅著素色襦裙,眉上稍沾粉黛,唇上淺點胭脂,仍是美顏不可方物,真可謂是秋水為神玉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隻俏生生立在船頭,便將這西子湖諸般湖光山色都襯比下去了。
絳袍侍從一時瞧得失神,直到女子幽幽開口出聲,才將他驚醒:
“承蒙趙相公垂青,煩請閣下在前帶路。”琴如霜同青衣婢女由侍從帶路,進得樓船艙中雅廳,只見廳中端坐一杏袍長衫的年輕公子,他生得五官清俊,溫文爾雅,只是眉宇間隱隱有一股淫邪之氣,與周身清貴格格不入。“妾身琴如霜見過太子殿下。”
太子稟退左右,上前扶起盈盈下拜的琴如霜,握著她纖纖玉手,一雙熾熱的眼眸迫不及待將她從頭到尾打量一番,笑道:
“不愧是蘇州第一名妓,果然是個可人的尤物。”
琴如霜玉腕一轉,掙脫了太子的手,福身退後半步,嫣然笑道:
“多謝殿下謬讚,不知妾身所設下了三局考驗,殿下可有應答之策?”
“考驗?”太子不慌不忙道,“此事好辦,我即刻派人為你送來名琴十張,古籍十箱,另有錦緞十匹,東珠一斛,黃金十鎰,你瞧如何?”
琴如霜笑容淡了下去,幽幽問道:“殿下這是何意?”
“不正是順你桐君之心?”太子輕蔑一笑,“你泛舟西湖,沽名釣譽,提出無人能通過的考驗,名為求知己真心,實則還不是求權貴金銀?如今臨安城中最有權有錢之人就在你面前,你又何必再自持身價,裝模作樣?”
琴如霜聞言並未生惱,卻是搖頭輕輕一歎,望向太子的目光中竟是帶著既幾分輕視,幾分憐惜:
“殿下此言差矣,妾身所提三個考驗,並非天方夜譚。殿下可知曉,臨安城中曾有一人,風雅絕倫,博涉百家,精通音律,字字珠璣,十歲可填字字雙,十六歲複彈廣陵散,家中廣藏名琴,正有一張是為桐梓合精綠綺琴。”
太子聞言一愣,下意識問道:
“此人是誰?”
“此人正是太子殿下您。”
另一個聲音突兀的在背後響起,與此同時太子忽覺一柄精鋼匕首抵在了自己頸間,琴如霜身邊那低眉順眼的青衣婢女,不知何時來到了他身後,悄然出手,無聲無息,他竟半分也沒能察覺。
裴昀一邊隨手點住了面前之人上身大穴,一邊似笑非笑道:
“不,我說錯了,此人並非是你,而是真正的太子趙韌。對不對啊,千面郎君?”
第61章 第八章
千面郎君聞言,驟然臉色大變:
“你是何人?”
“放低聲音,若引來旁人,我不介意用匕首強削去你這張假臉皮。”
裴昀用匕首抵在千面郎君頸間威脅般劃了劃,緩緩轉到他身前,冷笑道:
“連我都認不出來,你這西貝貨破綻還真是不少。”
二人兩年前有過照面,千面郎君恍然大悟,當下冷汗順鬢邊淌了下來,顫聲道:
“你、你待如何?”
“殿下莫怕,我不會傷你性命,只是殿下與琴姑娘相談甚歡,欲前往桐君小築,聽琴姑娘彈奏一曲罷了。”
卻說裴昀一行回到臨安,暗中探聽,始知朝堂又有變化。
這千面郎君假扮太子,一朝得志,從江湖騙子成為王孫貴胄,頗有些入戲太深,漸漸不滿韓齋溪處處掣肘,二人近來矛盾頻生。
去年冬日起,太后楊氏病篤,太子乃太后親手撫養,按理應在慈明宮榻前侍疾,以盡孝道。可依那千面郎君的脾性,絕不可能順從韓齋溪之意,寸步不出大內。
故而謝岑尋到昔日紅顏知己琴如霜,請她自蘇州來到臨安,廣邀錢塘才子,大張旗鼓的演上這一出好戲。而貪戀美色的千面郎君果然聽到了傳言,心癢難耐,於今夜悄然微服出宮,相見伊人。
裴昀喬裝婢女同琴如霜上船,只要挾持千面郎君回到桐君小築,讓等在畫舫上的真正趙韌與此人換過衣飾,大搖大擺的回到樓船上,此事便成了。
千面郎君知曉今次自己栽了,性命攸關,不得乖乖就范,隨即聽從裴昀之言,摒退侍從,獨身同二人來到船頭。
方此時,湖面上忽現一隻輕舟快船,向這廂迅速劃來。此舟尖頭窄身,船頭包鐵皮,船艏裝衝角,火氣衝天,來勢洶洶。樓船上舵手大聲示警,快船上操漿之人竟是充耳不聞,毫不猶豫向樓船撞來。兩船相碰,樓船船身巨晃,船頭上眾人頓時東倒西歪。裴昀伸手一隻手扣緊桅杆,試圖穩住身形,熟料那千面郎君趁機強行掙脫鉗製,扭身跳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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