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破譯密信之後,或許,該是當面審問那奸賊的時候了。
第67章 第十四章
裴昀隨獄卒帶路,來到了昭獄最深處的牢房。
此處房間窗明幾淨,床褥俱全,不似牢房,倒像是尋常民宅。而那韓齋溪一身素袍長衫,立於桌案前,正在宣紙上揮筆寫就飛白書,好一副閑情雅致。
見裴昀前來,他不驚不擾,隻施施然寫下最後一懸針筆,這才抬頭道:
“裴四公子遠道而來,韓某無茶無酒,不便招待,還請寬恕則個。”
此人已一己之力,諂上媚下,殘害忠良,霍亂朝政,將整個大宋朝廷攪得烏煙瘴氣,是裴家問罪抄家的罪魁禍首,裴昀簡直恨不得對其殺之而後快!然此時見他這般淡定自若,悠然閑事,卻也不禁隱隱生出三分欽佩之意。
倘若他當真是那跳梁小醜一般的醃臢貨色,裴家栽在他的手裡,那才是可悲可歎。
裴昀壓抑住心中滿腔憤恨,冷聲道:
“孫雋、董彥、韓宵、王福等人皆已身死伏誅,韓大人仍是這般有恃無恐,悠然自得,當真叫我佩服。”
“蠢鈍之材,自亂馬腳,死不足惜。”
聽聞幾人死訊,韓齋溪並無意外之色,隻微微一笑:
“至於我為何這般悠然自得?裴四公子對我恨之入骨,倘若有辦法將我繩之以法,又豈會如現今這般忍氣吞聲相見?你一定十分後悔當初在禦前沒能一劍殺死我吧?很可惜,你沒有機會了。”
“你——”
裴昀怒極,偏偏卻又無話可說。
此時此刻此人有恃無恐,絕非沒有依仗。那日打開玄機盒後,她與謝岑花了三日三夜不眠不休,終於將那些密信的內容全部破譯,那確是韓齋溪與顏泰臨往來書信無疑,然而不知是太過謹慎,還是最關鍵的信件已被銷毀,書信內容全部僅是對議和諸事的磋商。如此只是有私相授受之嫌,卻遠遠不能憑此直接定了韓齋溪的死罪。
“四公子不必著惱,你我彼此彼此,韓某亦很後悔,過去明明有數次將你斬草除根的機會,卻偏偏被你脫逃了。”韓齋溪搖了搖頭,“裴家老少皆死,隻留下你這條漏網之魚,最終壞了我的大事,當真叫我,悔不該當初。”
禦前武德司捉拿裴家眾人是一次,鷂子嶺殺手伏擊滅口是一次,假太子設計請君入甕又是一次,一共三次之多,這裴家四郎委實命大得很。
裴昀忍無可忍喝道:“韓齋溪!我裴家與你遠日無怨,近日無仇,文臣武將,互不相犯,你為何偏偏三番四次要置我裴家於死地?你本為宋人,為何通敵叛國,與燕人勾結,圖謀我大宋江山?難道你當真是北燕奸細不成?!”
這實在是裴昀在悲憤憎恨之余,苦思不得其解的問題。
他韓齋溪明明身為大宋朝臣,為何一力主和,迫害主戰忠良?莫非他從一開始就是北燕派入臨安的奸細?可他身為一品大員,已然封侯拜相,權傾朝野,北燕究竟許了什麽樣的高官厚祿,權勢富貴,才能將他打動?莫非是裂土封王,將整個大宋都許諾給他了不成?
“北燕奸細?”韓齋溪對此卻是嗤之以鼻,他看向裴昀的目光不無輕蔑,“裴四郎啊裴四郎,你委實是太過年少無知,如你爹裴安就不會問出這般可笑的問題。”
裴昀勃然大怒:“住口!你不配提我爹的名字!”
“我不配?”韓齋溪冷笑一聲,傲然道,“我乃兩榜進士,三元及第,管家禦筆親賜狀元郎。慶嘉十四年,我與千名太學生長跪宮前,為民請願,求陛下罷貪官,除奸相,納諫言,用賢臣,揮師北伐,收復故土。我磕頭不起,血流長階,天下大雨,為之悲慟。你說,我這般氣節,配不配提一句裴安之名?”
慶嘉十四年,那是二十多年前,先太上皇當政之時的事了。昔日韓齋溪竟有如此才華,如此風骨?
裴昀將信將疑:“此事當真?”
“當今兩朝之臣有誰不知這樁往事?”
“那之後呢?”
“之後我自然是被貶官出京,再不得重用罷。”韓齋溪似笑非笑道,“若你以為官家已是昏庸無道,卻是不曾見過先太上皇的行事做派。”
他本布衣出身,寒窗苦讀,金榜題名,祖上無權,嶽家無勢。少時信了書本上橫渠四句的鬼話,耿直天真得過了頭,一朝觸怒聖顏,被貶出京,外放做官,沉浮了十余年,及至太后楊氏還政,趙淮親政,他才重回臨安。
彼時他已不再是昔日那煢煢風骨的磊落文人,亦不再信詩書禮儀那一套謊言,他隻信握在手裡的權勢富貴,不顧一切拚命的往上爬。
“你以為是我欲主和?我欲北伐失利?我欲置裴家於死地?”韓齋溪冷笑了一聲:“大錯特錯!一切都是官家的意願,我只不過是順勢而為。為人臣子,什麽正直、清廉、忠義、勤勉,統統都是狗屁!關鍵的是揣摩聖意,否則哪怕你做出天大的功績,統統都一文不值。”
“靖康之後,徽欽二帝被虜,高宗被燕人搜山檢海追得東躲西藏,還要靠大光明寺那幾個禿驢來護駕,趙氏子孫,個個怕燕人怕得破了膽,為了議和連嶽武穆都能殺。你以為官家當年真的想北伐?真的敢北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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