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韌長長一歎,
“你緣何成為裴家四郎,應是有所苦衷,事已至此,朕不再深究。起初縱使有所欺瞞,可如你這般為家為國,忠孝節義,又豈該拘泥於男女之身?倘若你應治罪,那北魏木蘭該如何?韓將軍之妻梁氏又該如何?莫非你不曾聽聞過英烈夫人祠堂門楣上那對挽聯嗎?”
“我聽過。”
裴昀輕聲道:
“也是紅妝翠袖;然而青史丹心。”
趙韌竟然,絲毫不追究她的罪責?
裴昀不禁又是動容,又是感激,一時囁嚅說不出話,便隻叩首下拜,卻是被一隻溫暖的手掌牢牢托了住手臂。
裴昀抬眸,只見趙韌向一言不發,轉身來到案前,提筆沾墨,接著詔令上文,行雲流水般寫下:
......四子裴昀,忠孝節義,文韜武略,特準其襲爵武威郡開國候,食邑六千一百戶......
裴昀一驚:“陛下——”
“如你這般良才,勝過世間萬千兒郎,便合該為國盡忠效力,如此不也是你裴家之志,是裴侯生前所願?朕知你素來不喜官場沉浮,爾虞我詐,故而隻命你襲爵,不賜你官職,讓你進出大內,禦前行走,卻不必應名點卯,案牘勞形。”
趙韌情真意切,語重心長說道:
“昀弟,我如今初登大寶,根基未穩,滿朝文武,不是韓相余黨,便是庸碌廢材,可信可用之人便只有你和疏朗。你我少年相識,心中皆有大志,日後北伐燕寇,收復失地,我需你與疏朗二人從旁助我一臂之力,你願是不願?”
“自然願意!”
裴昀心中激蕩,當下叩首行禮,
“臣裴昀謝過陛下聖恩!”
第69章 第十六章
暮色四合,華燈初上,一盞盞明燈亮起,禁宮仿佛一條巍峨火龍,靜靜盤伏在鳳凰山下,俯視著整個都城。
出得崇政殿,裴昀仍是恍恍惚惚,如在夢中。
裴家平反,沉冤昭雪,她不僅被免去了欺君之罪,還得以承襲武威侯爵位,一切來得那樣突然而猛烈,甚至顯得些許不真實。
然而長久以來壓在她心頭的巨石,此時終是搬開,裴昀心中喜悅之情簡直欲破胸而出。若非還身在禁宮,不得造次,她當真想縱起輕功,飛上房簷,一口氣翻上十幾二十個跟頭不可。
一路強自壓抑著歡喜之情,裴昀被內侍引領出了宮門,見到不遠處卓航提燈候在馬車旁,正在等她。
她登時飛奔上前,激動道:
“航二哥,你可知官家不日便將下旨,為裴家平反了!”
卓航紅著眼眶,含笑點頭:
“我已知曉了。”
裴昀一愣:“航二哥如何知曉?”
卓航不答,反倒示意她上馬車:
“有人在裡面等你。”
裴昀隨即上了馬車,掀開車簾,只見車中坐著一靛青色長衫的公子,折扇輕搖,正似笑非笑望向她:
“等你等到快過了宮禁時辰,還以為你今晚要夜宿大內,與官家秉燭夜談了。”
見是謝岑,裴昀毫不意外,如今臨安城中能上得她馬車的又有何人。自韓齋溪死後,二人各自在前朝幕後忙得人仰馬翻,幾乎沒碰過面,今日難得一見。
此時她心情大好,便也沒計較他陰陽怪氣的揶揄,只在他身旁並肩坐了下來,打趣道:
“謝副相新官上任,沒在豐樂樓忙著喝酒吃請,應酬同僚,怎有閑心半夜三更跟個聽差似的在宮門口等我?”
此番新帝登基,謝岑自從六品禮部員外郎,連跳數階,榮升正二品參知政事,可謂皇恩浩蕩,一步登天。自此他成為臨安城中最赤手可熱的新貴,想要巴結拉攏的大小官員,怕是從西湖白堤排到蘇堤都站不下。
“比不得小裴侯爺得蒙聖眷,下官為侯爺鞍前馬後,豈不是理所當然?”
裴昀聽到“裴侯爺”三個字,不禁微微一愣,曾幾何時,這是世人對爹爹的稱呼,從此以後,竟是要變成她的了。
她臉上笑容稍斂,淡淡道:“你已知曉官家的意思了?”
“幾日前,官家便同我商議過此事了,只是結果頗有些出乎我意料......”謝岑意味深長問道,“你當真要子承父業,留在臨安做武威候?”
裴昀輕聲一歎:“此事本非我所願,之前我隻一門心思懲治奸相,為裴家正名報仇,萬萬不敢想以後。後來隨著大局漸定,我總想著待此間事了,便向官家請辭,遠離朝堂是是非非,封刀歸隱,避世終老。”
不可否認,韓齋溪臨死前的那番話,令她觸動頗深。
縱有奸臣進饞,最後下旨撤軍,治罪裴家的也終究是趙淮,朝中奸臣當道,也不過是因為君主昏庸。爹爹忠君報國一輩子,竟落得如此下場,怎能不叫人心寒?
然而趙韌與趙淮終究不同。
“如今官家如此恩眷裴家,又如此器重於我,我再推脫不能,除去鞠躬盡瘁,粉身以報。”
古人雲,士為知己者死,君以國士待我,我必國士報之。
“我並非此意。”謝岑好整以待道,“倘若你留下,那麽今生今世,便只能做裴四郎,裴侯爺,一輩子不可恢復真身,不可嫁人生子,你要上得朝堂,下得沙場,出生入死,赴湯蹈火,再不能反悔。世間有路千萬條,你偏選了最苦最難的一條,可是當真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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