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說得謝岑啞口無言,他收起折扇,手腕輕轉,敲了敲腦殼,無奈笑道:
“罷罷罷,全當是我枉作小人,多此一問。”
裴昀由衷道:“不,多謝你提點。”
這人雖措辭戲謔,但此番的的確確是在為她著想,她並非不識好歹,這句道謝乃是出自真心。
謝岑不置可否,隻道:“如今韓相已誅,裴家去罪,接下來你有何打算?”
“要做的事情很多,千頭萬緒,但有一件事,我必須立即去辦,刻不容緩。”
“何事?”
裴昀一字一頓沉聲道,
“將裴家人一一接回來。”
無論是生,還是死。
......
大內,慈元殿
春桃壓抑著眉宇間的喜悅,向程素宜稟報道:
“娘娘,官家來了。”
“當真?”
程素宜臉上刹那間染上欣喜之色,不顧禮數,急急來到門邊張望,果然見到那玉色襴衫,一身清貴的年輕相公,跨過殿門庭院,緩緩向她走來。
亦如當年新婚燕爾之時,她在東宮渡過的每一個夜晚。
此時回首,竟是恍如隔世。
這才是她真正的夫君,這才是她等了許久盼了許久思了許久念了許久的夫君,容不得這世上任何人喬裝假冒。
直至人進得門內,程素宜才恍然驚夢,她剛欲上前相迎,卻猝然頓住了腳步,壓下心中萬般悲喜交集,她緩緩福身,一絲不苟的行禮道:
“臣妾見過官家。”
當年的太子,如今已成了九五至尊的帝王,而當年的太子妃,也已成了母儀天下的皇后,一切物是人非。
可唯獨趙韌唇邊那抹溫文爾雅的笑容,似乎從來未變。
“皇后免禮。”他淡笑道,“朕還不曾用過晚膳,勞煩皇后相陪了。”
“臣妾自當奉陪。”
程素宜隨即著宮婢內侍傳晚膳,她素知趙韌喜好,他口味清淡雅致,不愛鋪張奢華,而今暮春時節,時令菜蔬又爽口,便揀那煿金熬玉粥、山家三脆、玉帶羹、山海兜上了幾道。趙韌見了,雖未開口多言,眉目卻是極為舒展。
飯畢,宮婢內侍退了下去,二人相對品茗。
程素宜手端茶盞,卻有些心不在焉,目光從頭到尾隻落在趙韌臉上。此舉失禮至極,可她卻全然不顧,隻仿佛看一眼,便少一眼。
這是趙韌歸來,登基之後,二人第一次獨處。程素宜有太多話太多話,想要對趙韌言說,卻又有太多話太多話,對趙韌說不出口。
只因許多事彼此心知肚明,若執意點破反而難堪。
趙韌先行開口,打破沉寂:
“朕已下旨請程太傅歸朝,太傅業已動身,走水路回京,下個月便能到臨安了。”
程素宜一愣,隨即欣喜道:“家父自辭官歸鄉起,便一直等待著陛下重振旗鼓,清朗朝政的這一天,此番回朝,必會鞠躬盡瘁,瀝膽披肝。”
然欣喜之後,程素宜又有不安湧了上來,如今程家成了外戚,國丈封賞過甚,恐有專政之嫌。
她正躊躇如何向官家委婉開口,卻忽聽趙韌問道:
“方才皇后命宮婢召裴昀前來,不知所為何事?”
程素宜心中一提,面上鎮定道:
“倒也無甚要事,只是想從裴大人那裡稍作了解,陛下這些年......過得可好?”
“朕猜皇后也是為了此事,”趙韌漫不經心點頭,“只是裴昀雖為朕知己好友,到底是外臣,皇后身為六宮之主,還是要避嫌得好。”
程素宜聞言身子一顫,緩緩放下手中茶盞,不自覺露出了淡淡苦笑:
“官家當真要把裴昀當做‘外臣’嗎?”
“朕已親筆下詔,著裴家四子承襲爵位,今後她便是武威郡候,不是外臣又是什麽?”
望著面前之人的幽深雙眸,周身不動聲色的沉穩氣度,程素宜不知自己該悲還是該喜,隻覺一顆心落進了鐵絲網中,心越跳,網越緊,人越疼。
她忍不住幽幽一歎,伸手握住了趙韌置於案上的手,努力用自己的掌心將他的大手包裹住,
“陛下,你我自幼相識,又是少年夫妻,相濡以沫數載,臣妾敢說自己是這世間最過了解陛下之人,陛下可有異議?”
趙韌沉默,他無法反駁。
那千面郎君假扮於他,惑亂朝綱,他親生父親未曾分辨真假,他貼身侍從不曾起過疑心,他知交好友隻道他性情大變,只有他相敬如賓的結發妻子,堅定看穿了一切。
世間至高至明是日月,至親至疏兩夫妻。
“所以,陛下的心思,臣妾一直明白。縱是從前不全明白,後來也都明白了。”
“朕有什麽心思?”
程素宜淡淡一笑,朱唇輕起,緩緩念道:
“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覺未多。”
趙韌臉色微變,開口欲言,卻是被程素宜打斷:
“陛下,請聽臣妾說完,臣妾隻今夜提這一次,日後再也不會說。”
趙韌頓了頓,道:“好,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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