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年來,我擔驚受怕,日夜惶恐,終是將陛下盼了回來。且陛下不計前嫌,立我為後,又召回父親,此乃天大殊榮,陛下對程家、對我,已是仁至義盡。可我卻不能再厚顏無恥仰仗著陛下的這份仁義恩情,不知好歹。陛下,你我心知肚明,我已是......不配為妻,更不配為後。”
“莫再說了!”趙韌厲聲打斷了她,自她手中抽回手,匆匆道,“過去之事,已然過去,朕不會追究,也不想再提。”
可程素宜卻並不罷休,她目光哀婉望向趙韌,兀自說道:
“陛下當真不追究嗎?當真不在意嗎?可為何這一個月來,陛下從未進過我的寢宮?亦從未與我多言?甚至從未多看我一眼?倘若今日我不曾派人召裴大人來慈元殿晉見,恐怕此時此刻陛下也不會坐在我面前罷。我不怪陛下,天下間有哪個丈夫能忍受自己的妻子,曾與旁人同床共枕?陛下,你騙得過自己,卻騙不過素宜,只因素宜,是天下間最懂得陛下之人。”
程素宜說著,眼中氤氳的淚水,終是緩緩而下,然她仍是強撐著心酸痛楚,繼續道:
“我不會令陛下難做,亦不會叫陛下背負薄幸之名。過幾日我便會向太皇太后上請,臣妾入宮數載無所出,愧對宗室社稷,自請廢去皇后之位,遷出內庭,自居瑤華觀,遁跡黃冠,了此余生。”
“臣妾這般決定,是深思熟慮,心甘情願,可唯有一事放心不下。如今后宮單薄,劉娘子工於心計,王美人笨拙駑鈍,臣妾走後,希望殿下身邊還能有人如臣妾這般,噓寒問暖,相配相伴。此人需才貌雙全,蕙質蘭心,家無所累,以免外戚專權,且最重要的是,此人應是是陛下心悅之人,心念之人。”
“此乃臣妾臨走前最後一個願望,望陛下成全!”
說罷,程素宜伏身長行大禮,一跪不起。
在她說一番肺腑之言時,趙韌的臉色一直變幻莫測,到最後終歸於平靜。
他未製止程素宜下拜,亦未出手相扶,只是默然望著面前結發之妻,悵然一歎:
“素宜用心良苦,我感激不盡。”
他能從千裡之外敵國都城階下之囚,奇跡般的回到臨安恢復身份登基為帝,有多少人為之悍不畏死流血拚命?可這其中,卻又有多少人心思各異各有所圖?
為名利為富貴,為報仇雪恨翻案洗冤,他心知肚明,亦慨然成全。
縱是論事不論心,可深究細思後,終是意難平。
算來算去,只有一人,僅僅是為了他趙韌,從頭到尾,沒有半分私心,哪怕到此時此刻仍是。
可他注定是要辜負她這份苦心了。
“素宜,你可知曉,這天地之大,關山南北,亂世紛擾,除死生無大事矣,那一星半點的少年心思,又算得了什麽?”
程素宜一愣,不禁抬眸,怔怔的望向他。
趙韌似是為她解惑,又似是自言自語般緩緩說道:
“自靖康之變,建炎南渡,無論先太上皇,先帝,亦或是太上皇,哪個繼位之時,不是百般推辭?只因這殘山剩水,內憂外患,做大宋官家,著實不如一個閑散王爺來得輕松。能做守成之君,已是萬分幸運,或如徽、欽二帝,又該如何?朕年少之時,涉世未深,將一切想得過於簡單,可這番北伐失利,階下之囚的日子,著實叫我感念良多......世事變化無常,朕今雖有幸繼承大統,可仍是兢兢業業,不敢半分松懈,唯恐重蹈覆轍,成了千古罪人...除此之外,一切都不重要了。”
“故而裴昀,只能是裴家四郎,只能是武威郡候,你莫再做他想了。”
趙韌定了定神,站起身子,撂下最後一句話:
“朕初登大寶,廢後於理於法不合,今後你仍是這中宮之主,無人能替代。”
說罷,他轉身離開,卻突然被程素宜從背後抱住。
“承毅哥哥!”
她知道,這將是他最後一次以趙承毅的身份面對他,也是最後一次將與她交心,從此他是大宋天子,她是大宋國母,卻再也不是夫妻。
她哽咽道:
“承毅哥哥,讓素宜最後這般喚你一次。”
“今後素宜余生都會為你吃齋念佛,潛心祈禱,願諸天神佛保佑我大宋江山千秋萬代,綿延不絕!保佑承毅哥哥英明神武,千古流芳!”
第70章 第十七章
晨光熹微,朝霞旖旎。
山寺頭陀敲著木魚,口中呼著“天色晴明”沿街而過,小販挑著吃食擔子走弄串巷,臨街邸店鋪子下了柵板,天色漸明,街上人影漸多,沉睡了一整個夜晚的臨安城在慢慢蘇醒。
城中十三廂八十九坊,坊市相間,市井繁華。其中歌館妓院之流,多聚於太平坊、平康坊、後市街、金波橋等地,每當夜色降臨,便有妓子花娘靚妝迎門,爭妍賣笑,通宵達旦,徹夜方休。此時晨起,自然是家家門扉緊閉,冷冷清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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