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烏拿出了一個簽桶放於案上道:
“考較有數種,請公子自行抽取。”
杜衡問道:“不知都有何種考較法?”
白鷺答道:“有盲棋、四聯棋、珍瓏局等,一旦開局即不可反悔,亦無法再另選其他三藝,還請公子慎重抉擇。”
裴昀聽罷不禁心生憂慮,她知謝岑善奕,堪稱國手,然從桌案上殘局可見這二叟亦是棋力高超,幾項考較聽起來都十分困難,尤其是盲棋一項,古往今來少有人能下,堪稱神仙局,據她所知,謝岑的奕術還未達到這般境界。然而謝岑知難而上,於簽桶之中隨意擇了一根紅漆木簽,揭開封紙,上書二字:分心。
他遂問道:“何為分心?”
黑烏接過木簽道:“分心為二,即是同時對弈我二人,雙勝為勝,一勝一負可再下一局,若是雙負,便須止步了。”
丁雲瀟皺了皺眉:“這考較不簡單。”
謝岑卻是微微一笑道:“無妨,如此至少還有一戰的機會,還請二位棋先生賜教。”
棋童上前布案擺棋,兩張案幾並排而立,二叟分坐其後,黑烏執黑子,白鷺執白子,謝岑以一敵二,面不改色,眾人落座一旁觀戰。一切準備就緒後,二叟先後開口道:
“觀棋不語真君子。”
“落子無悔大丈夫。”
“公子請——”
謝岑亦不推辭,雙指拈起一粒琉璃棋子落於左側那張漢白玉棋盤星位之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一場硝煙彌漫的無聲廝殺自此拉開序幕。
弈棋講究全神貫注,同時執黑白子分心以對,自是困難重重,二叟棋路迥異,一人善攻,殺伐凌厲,一人善守,滴水不漏,但見謝岑初時落子極快,後續越來越慢,每一步都經過慎重思索才敢出手。
這廂下棋的三人你來我往,周旋於算計與劫爭,那廂觀棋的五人亦沉浸其中不見輕松。
人道袖手旁觀者,機深亦損耗,甚至甚於下棋人,只因前者縱觀全局,無勝負之心,故而更加冷靜,也更加損耗心神。最先堅持不住的是丁雲瀟的小徒弟墨蘭,她棋力不精,沒看多久就開始昏昏欲睡;其後是杜衡,他看得頭暈眼花,借口尿遁一去不回;然後是丁雲瀟,她疲憊的揉了揉腫脹的太陽穴,再也不敢多看棋盤一眼;最後才是裴昀,她緊盯著棋面局勢,暗自計算著三方接下來的落子之處,時而皺眉,時而展顏,一刻也不錯過。
棋局如戰場,但見方寸之間鼓角爭鳴,旌旗獵獵,黑甲與白甲互相廝殺,倏爾邊角糾纏,倏爾白刃相搏,倏爾瀕死反撲,殺得是屍橫遍野,昏天黑地。
就在裴昀眼前幾乎已有血色浮現之時,忽覺臉頰一涼,她被冰得一個激靈,幾乎跳了起來。她茫然扭過頭來,只見身旁顏玉央正不緊不慢的剝著一顆冰鎮荔枝,褪去鮮紫硬殼,桃花紅膜,露出裡面晶瑩剔透猶冒絲絲涼氣的果肉,修長十指微沾甜膩汁水,緩緩滴落而下,此情此景竟是說不出的妍麗優美。
裴昀看著看著,心中漸漸平和了下來,方才所有刀光劍影,血雨腥風似乎都漸漸遠去了。
顏玉央淡淡道:“你再過憂心,到底不能替他上陣,不若靜觀其變吧。”
說著他將剝好的果肉放在白瓷盤中,向她推了過來,那白瓷盤中不知何時已積了小山一般高的果肉,如雪山冰塔一般,望之可愛。
裴昀垂眸注視了片刻,又抬頭瞥了他一眼,緩緩伸手拈起一枚放進了口中。
刹那間,冰涼解渴,口齒生香。
她輕聲道:“多謝。”
這一局棋局下得曠日持久,從天光大亮,一直到日落西山,數個時辰中,二叟與謝岑不吃不喝,連移動都不曾移動,以致於在場眾人都不禁有了觀棋爛柯的錯覺,棋盤方一瞬,世上已千年。
直到掌燈時分,終有了分曉,出乎所有人的預料,不是誰勝誰負,一者三劫循環,一者四劫循環,竟是下出了兩盤極其罕見的和棋!
謝岑已是臉色慘白,搖搖欲墜,他掙扎著起身,對二叟鄭重其事作揖行禮道:
“多謝二位先生手下留情。”
黑烏一聲長歎道:“我二人素有惜才之心,公子棋力不凡,今日再鬥下去,恐怕損耗心血,折你壽數,這一關便算你過了罷。”
白鷺拈須頷首,亦開口道:“棋雖小戲,亦歸之於正,隱大智慧。公子妄想攻守兼得,兩全其美,執著於起死回生,反敗為勝,此乃迷障也。須知成敗須歸命,興亡自系時,該放手時須放手,當斷不亂反受其亂。”
謝岑聽罷沉默片刻,再次行禮,由衷道:“晚輩受教了。”
黑烏揮袖一拂,最後一枚四戒令現於棋盤之上。
“去罷。”
第95章 第四十二章
酒色財氣,四枚四戒令皆得手,逍遙樓樓主中書君的神秘面紗終於要被揭開了。
裴昀、顏玉央、謝岑三人由仆從引路,來到五樓正中央的主樓,但見門楣匾額行雲流水三個字:逍遙樓。
其下一左一右對聯上書:
北冥春山孰夢蝶
南華秋水我知魚
裴昀在門口駐足,定定凝望這副對聯許久,開口道:“嘲四戒,諷四藝,周莊夢蝶,無為而治,貴樓主莫非是莊老一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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