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拒絕了我。”
顏玉央表情冰冷道,
“他對傳道受業,行俠仗義一乾俗事全無興趣,畢生所求只有一樣,那便是天書所載絕世神功,除此之外,他不在乎任何人間瑣碎,闖入陰詭教,也不過是為了尋天書的線索罷了。”
可李無方雖未收他為徒,最終教了他武功,只因李無方隨口道欲北上潛入大燕禁宮一遭,於是顏玉央說,他的親生父親乃是大燕王爺,身份尊貴,必能助他一臂之力。
其實顏玉央並不清楚自己的身世,彼時也不過是賭了一把。
當年池琳琅帶著他走遍大江南北,唯獨對燕京三番四次回避。某年在大同府,路遇燕廷貴族出巡儀仗,百姓莫不避讓,可池琳琅卻獨自前往,藏在暗處,望著那轎輦離去的背影良久,眼中含淚,神色複雜難辨。
歷經坎坷的孩子總是敏感而早慧,回去之後,顏玉央問她,轎中之人,是否是他父親?池琳琅對顏玉央從來不多言語,不多理會,既無關心寵愛,也無管教責罵,可唯有這一次,她狠狠打了他,並將他鎖在房中餓了三天三夜,勒令他對生父種種一個字都不準再提。
此事在顏玉央心中記憶猶新,於是若乾年後他走投無路之下,在李無方面前賭上了一把,所幸,他賭贏了。
命運自此,地覆天翻。
如此脫口而出,固然是為當做籌碼,可心中卻未嘗沒對那素昧謀面的生父存三分僥幸。
他早知當初池琳琅臨走時對他的安排,以及救必應對他的打算,然而無論是遙遠的臨安侯府也好,神秘的蜀中門派也罷,都逃不過寄人籬下,而寄人籬下的日子,他過夠了。
倘若是與他血濃於水的親人,與他血脈相連的生父,一切會不會所有不同?他能不能有瓦遮頭,從此不必再流離失所,不必再飄泊如寄,不必再做血奴做囚徒,豬狗不如,生不如死?
生平第一次,懷著莫大的期待與忐忑,他隨李無方冒著紛飛大雪,前往那座燕雲之地繁華如織的都城。
可惜,一切事與願違,注定成空。
冥冥之中自有天定,要到許久許久以後他才明白,這次賭贏的代價,太大了。
在顏玉央平生所遇為數不多待他有幾分善意真心的顏琤戰死沙場後,他踏著顏琤的屍骨,取代了顏琤的位子,成為了王府新任世子,顏泰臨這才對這從來不上心的庶子勉強有幾分另眼相待,將滅匪平亂,招安武林之任交給了他,當做試煉。
他常年病痛纏身,幼時顛沛,少時坎坷,養成了性格隱忍,謀定後動,而歷經世事,又練功壓抑,致使心性涼薄,無情無欲。兩廂加持,自然心狠手辣,城府深沉。
此後數年過去,威逼利誘,恩威並施,他麾下很快招攬了無數江湖高手,出入前呼後擁。北方各大世家門派,要麽滅門要麽歸順,江湖人對那燕廷世子府聞風喪膽。
玉央成了顏玦,當年流落江湖的孤兒成了王孫貴胄,一切已然今非昔比。
可終有一事,縈繞心間。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池琳琅多年來生死無蹤。
在掙扎許久,煎熬許久之後,他終是派人前往逍遙樓打探了西夏寶藏的消息。
而接下來的故事,便不必多說了。
顏玉央自幼嘗遍人世千般苦楚,獨身在泥沼中掙扎活命,從不曾被救贖半分,關懷半分,故而他不信天不信命,枉顧人鬼仙妖,蔑視諸天神佛,更不消說吉凶問卜之流。
在他安排好太華山、黃河幫與天下盟種種部署後,即刻截到了李紅葉,而後馬不停蹄西行出關,等待著計劃有條不紊的鋪陳開來,他以為接下來的一切都盡在掌握之中。
如當年一般,為破聖地機關,他需要一輕功卓絕之人,卻遲遲沒尋到合適的人選。池琳琅並不曾教導過他武功,他亦不曾知曉“寒潭印月”其名,只是幼時驚鴻一瞥深深印刻在他的腦海,直到多年以後的那一天,他在荒村野店二樓圍欄,居高臨下,望見青衣翻飛,足尖踏雪的身影,恍惚見到了故人。
是偶然間巧合,也是冥冥中注定。
彼時六月初三是為破日,諸事不利,百般皆忌。
途徑子午古道,夜宿南北客店,他遇見了一生一世的劫數。
第106章 第五十三章
如此一段晦暗過往,顏玉央講得平靜無瀾,神色冷漠得近乎死寂,仿佛是旁人的故事,旁人的經歷,與他沒有半分關系。
究竟是他天性涼薄,還是練功後天克制,亦或是,從不曾遇見過半分人間溫暖,故而心如堅冰,地凍天寒猶不自知?
裴昀知曉。
正因知曉,於是心中不免生出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感觸。
她今時今日固然家破人亡,可她從小到大享盡叔伯寵愛,父母疼惜,縱體恤弱小孤苦,卻永遠也不會知曉自幼無人疼愛的孩子該如何度日,永遠無法感同身受。
憶及當初七夕之夜,豐樂樓房頂,他說,至少她曾擁有過,便已比旁人幸運得多。
陰詭教多行不義,早已消散於江湖,當年她初出師門,卻是與這□□中人照過面起過衝突的,在那些過往歲月中,她究竟曾與顏玉央有多少次擦肩而過卻素未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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