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人世種種皆有緣法,那麽他二人所有的緣分在相遇之前,便已經耗盡了。
“你問了這麽多,也該輪到我了。”
顏玉央開口問道:
“當初為何取‘英’字為化名?”
因為倘若沒有命運捉弄,這才該是她真正的名字。可裴昀不想告知他個中真相,隻淡淡道:
“隨口一編罷了。”
“可我卻當了真。”
顏玉央自嘲一笑。
第一面見之時她說她叫阿英,這輩子在他眼裡,她永遠是阿英,不是什麽裴家四郎,什麽小裴侯爺,她永遠是他的英英。
“當初刺面之時,很疼嗎?”
裴昀心中一顫,眼眶酸軟,勉強吐出了兩個字:
“忘了。”
當初北伐大敗,裴家問罪,浩劫突如其來,一切地覆天翻,僅剩的她一人,早已被如山的仇恨與愧疚壓得喘不過來氣,連活下去都已成了奢望,小小黥面之辱又算得了什麽?
因她是裴昀,是裴家四郎,刀山火海亦該面不改色,萬箭穿心亦該寧死不屈,從來不曾有人在意她疼不疼,從來不曾有人提及她累不累,久而久之,連她自己都已忘記了。
“為何不用藥洗去這印痕?”以救必應的醫術,如此小事自該舉手之勞。
“起初,留此黥字,是為日夜鞭策自己莫忘裴家之仇。”裴昀低聲道,“後來,卻是我二師伯叫我勿去。”
張月鹿道,如此八個字,乃是天子金口玉言,刺在她額頭,形如破了她的面相,改了她的命格,既是“奉敕不殺”,那麽她的命運自此便與大宋國祚相連,興許能借帝王之運壓製住她紅顏薄命也說不定。
“你信命定?”
裴昀搖頭輕歎:“我本不信,可有的時候卻又容不得我不信。”
“但我不信。”
顏玉央定定凝望著眼前之人,一字一頓道:
“我不信命中注定,不信善惡有報,今生今世我所求不多,隻這一件,千難萬險,難於登天,我也偏要勉強!”
裴昀心中一震,扭過頭避開他熾熱的目光,板起臉冷聲道:
“你到底還有沒有旁的可問了?”
如此千載難逢對峙之機,他不問姑蘇謝家,不問裴府韓相,不問真假太子,不問謝文翰逍遙樓,卻偏生惦記著這無關緊要的細枝末節,何其任性妄為,何其荒謬可笑!
“有!”
顏玉央驟然起身,拉住她的手腕,一把將她拽到近前,攬過她的腰身,將她緊緊抱在懷中。
“究竟如何,你才願意留在我身邊......”
溫熱的氣息噴薄在耳際,裴昀一驚,毫不猶豫掙扎開來。
顏玉央傷病交加,氣虛體弱,如此一動作,已費盡了渾身所有力氣,被裴昀輕易掙脫逃離。
“白日做夢!”裴昀橫眉冷對,決然道,“你我今生今世絕無可能,你死心罷。”
顏玉央再次跌落回了床榻上,撕心裂肺的咳了半晌,終是順過氣來,蒼白的面頰上浮現病態般的紅暈。
“為什麽?”他赤紅雙目,啞聲問道。
“為什麽?”裴昀怒道,“國仇家恨不共戴天,你究竟要我說多少遍才罷休?”
“北伐之戰,裴侯夫婦之死,裴家之災,我絲毫不曾插手。我奉旨平江湖之亂,所殺之人,也與你沒有半分乾系,何來國仇?何來家恨?”
“就憑你是靖南王之子,是大燕國世子爺,而我是裴家四郎,是大宋武威郡侯!”
裴昀頓了頓,眉梢眼角流露些許苦澀悵然,
“這便是所謂命中注定,容不得你我反抗半分。”
然而顏玉央仍是不甘,咬牙道:
“你亦殺了顏琤,我也沒有讓你償命。”
“不錯,還有這一筆帳。”裴昀點了點頭,“所以於公於私,你我各負血債,我恨你是天經地義,你恨我也是理所應當。”
“於公於私?那麽於情於愛呢?你我之間又算得了什麽?”
顏玉央步步緊逼,接連質問:
“日月山谷,西海湖畔,生死與共,發生的一切你都忘了嗎?大雪紛飛,九華山莊,溫泉碧水,你敢說自己沒有半分情動?人或醉或醒,總要有三分真情流露,你強嘴硬牙,不露半點口風,騙得過天下之人,騙得過自己的真心嗎?”
“英英,你要與我清仇算怨,可仇怨之外,欠我的這份情,你要拿什麽來還?”
“夠了!”裴昀忍無可忍打斷了他,“莫再喚英英二字!我姓裴名昀,阿英其人從來都不曾存在過!”
顏玉央執拗追問:
“回答我。”
“沒什麽可說的!”裴昀拒絕回答,隻厲聲喝道,“除去仇怨二字,你我別無可談!我無暇與你再糾纏這等無謂之事,速速將天書交出來!”
“天書到手之時,我已派人將其連夜送到國師手中了。”顏玉央緩緩道,“你若當真想要,便跟我回燕京。”
“你耍我!”
裴昀怒不可遏,當即斬鯤出鞘,直指他咽喉,咬牙切齒道,
“顏玉央,你當真以為我不敢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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