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至遠皺眉:“裴師兄,可是出了什麽變故?”
“不必叫我裴師兄了,”裴昀抬手一擺,沉聲道,“裴某非太華派入室弟子,擔待不起這聲師兄。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何必假他人之手?人心各異,求人不如求己,爾等若想報仇雪恨,且苦練十年,再親自去找陸上修算帳罷。航二哥,我們走!”
第109章 第三章
夜色深深,月色昏昏。
離開燈鋪,裴昀與卓航在義陽城中另尋了一家客店入住,給了店伴些銀錢,著他去後廚為二人做了兩碗熱羹湯。
然裴昀無心動筷,只要了一壺桂花釀,兀自悶頭喝個不停。
“昔日爹爹在時,曾說起師門舊事,道太華派‘上’字輩弟子,個個人中龍鳳。大師兄陸上修端方君子,沉穩持重;三師弟黎上淵通透豁達,襟懷灑落;小師弟任上淳雖衝動冒失,卻最是嫉惡如仇,愛憎分明。師兄弟幾人從小一同長大,習武練功,讀書修道,感情甚篤。如今看來,竟是字字嘲諷。”
裴昀將杯中溫酒一飲而盡,明明桂花撲鼻,香醇甘甜,卻隻喝到了滿腔澀然,她低聲道:
“倘若爹爹在世,見太華派如今分崩離析,投敵叛國,骨肉相殘,他該如何痛心,如何為難。”
卓航已知曉了方才之事,不禁歎了口氣,將裴昀手中的酒杯搶了下來,勸慰道:“此事你已仁至義盡,華山之遙,鞭長莫及,諒這江湖門派也掀不起多大風浪。功名利祿誘惑之下,人心易變,侯爺若在世,只會與這些人割袍斷義,劃清界限。那黎上淵強詞奪理,顛倒黑白,你不必放在心上。”
“航二哥你可知,我之所以告辭而去,不是因黎九春胡言亂語。”裴昀神色複雜,“恰恰相反,他所說之言,我無法反駁。”
卓航一驚:“四郎,你可莫忘了侯爺昔日教誨,那陸上修若是燕人,自無可厚非,可他是漢人,歸降北燕,受封燕廷,就是認賊作父。”
“陸上修固然是漢人,可太華山卻早已是北燕之地了。”裴昀苦笑了一下,“靖康之變已過百余年,三四代人受燕人統轄奴役,當年是宋室棄了北地官民南渡,留下的,若寧死不屈固然是英雄好漢,可若性命威脅之際,憑什麽強求他們攜老少妻小慨然赴死?”
卓航沉默片刻,開口道:“燕人鄙夷漢人,課重稅,征重役,隻將漢人做豬做狗,肆意欺壓凌辱。平民百姓固然可忍一時之恥,但求活命,可若連陸上修這等豪傑名俠都苟且偷生,那陣前將軍能否為了手下士兵而降敵?倘若貪生怕死情有可原,那漢奸細作,叛軍逃兵是不是個個都該赦免?”
裴昀一愣,反覆回味這幾句話。
是了,若是平頭小民自不打緊,然太華派乃是北方第一大派,天下道教魁首,豈與尋常宗門相同?天降大任於斯人也,玉碎瓦全,豈是他能苟且偷生?“既是江湖門派,便有江湖規矩,太華派棄俠義擇名利,是非功過,留與天下人評說。黎世叔有句話說得不錯,我非太華派弟子,管不得他太華山內務。然文臣武將各司其職,唯有浴血沙場,奮起殺敵,驅除燕寇,收復河山,北定中原之時,我才有資格痛斥他陸上修貪生怕死,認賊作父!”
卓航神色凌然:“有朝一日!”
裴昀提壺倒了兩杯酒,端起其中一杯肅容道:“有朝一日!”
待從頭,重整舊河山,朝天闕!
二人舉杯相碰,溫酒入喉,諸般豪情壯志,生死誓言,盡在不言中。
......
義陽一行耽擱數日,待裴昀與卓航回到臨安已是冬月下旬了。
剛回到裴府,還不及休整,裴昀便接到謝岑邀約,請她前往豐樂樓紫薇苑一敘。
西子湖畔豐樂樓,乃是臨安第一風雅所在,奢靡之所,下到鄉紳同年小聚,上至學館致爭雅集,皆設於此。此樓本是某趙姓宗室子弟所有,大半年前卻是悄然易主,新東家姓解,非但是個女子,還是賤籍從良的女子。有人道是那趙姓子弟色迷心竅,為搏美人一笑,有人道是解娘子手腕不俗,攀上了高枝。眾人羨之,好之,罵之,唾之,然這豐樂樓仍如舊日般門庭若市,笙歌達旦,更有達官顯貴,王侯貴胄出入頻繁。坊間傳聞,甚至連官家也三不五時禦駕至此,賞景飲宴。
豐樂樓名為“樓”,實為“園”,奇花異草,亭台樓閣,雅致非凡。裴昀隨小廝一路過月池,穿梭門,來到了最深處的紫薇苑。
進得廳堂,便見那窗邊桌畔有二人正端坐對弈,執白子藍衣公子風流不羈,執黑子白衣相公儒雅矜貴,二人凝神於棋局,時而皺眉,時而欣然,連有人進門都沒能察覺。
時光仿佛在這一刻悄然流轉,一切回到了無憂少年時,詩酒琴棋,躊躇滿志,欲與天公試比高。
裴昀幾乎將“承毅兄”三個字脫口而出,然回過神來,沉默片刻,還是恭敬行禮道:
“見過官家。”
趙韌每每出宮,都擇此處歇腳,故而裴昀一聽謝岑道紫薇苑,便知趙韌必也在此了。
“四郎不必多禮。”
趙韌聞聲抬起頭來,溫和笑道:“我說過,出了禁宮,便還當與從前一樣即可,不必拘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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