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待掀開一口厚漆彩繪的大衣箱後,她看見了滿箱長袍大衫中有一隻繡著金絲線的錢袋,打開之後,裡面赫然是一捧粒粒分明的白米,散發著敦實而質樸的糧食香氣。
裴昀手中握著這把白米,任米粒自指縫間漏出,一時方寸大亂,雙腿一軟,順勢坐在地上,再使不出半分力氣。
漆黑之中,她呆滯的望著營帳一角,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
她突然察覺到有什麽不對,不遠處營帳角落立著一卷厚重毛毯,不似門簾亦不似地墊亦不似被褥,頗有一絲突兀。
定了定神,她起身走了過去。
那毛毯極寬,平地卷立,約有一人來高,鬼使神差般,裴昀解開系繩,緩緩將毛毯抖落鋪開,隨即有一杆長槍滾落至了她腳邊。
裴昀幾乎是顫抖著雙手拾起這杆長槍,槍長七尺二寸,槍重九斤八兩,入手與記憶中的分毫不差。解開纏繞在槍頭上的裹布,如寶劍出鞘,刹那間寒光撲面,殺機畢露。
長槍歷經坎坷仍不見鏽跡,槍杆雕花暗紋蜿蜒曲折,鮮紅槍纓光亮如新,搶杆與槍頭交合之處有幾不可查的四個小字,那是裴家子孫銘記於心誓死不忘的祖訓——
忠義乾坤
隔世經年,千軍破終回舊主之手。
刹那間,裴昀眼眶酸軟,險些落下淚來。
此時帥帳外驟然傳來人聲,裴昀恍然驚醒,伸腿一勾一踹,將衣箱回歸原位,她一手握長槍,一手攬過毛毯匆匆卷起,而後一個閃身躲入了一旁如屏風般的木板隔斷後。
很快,毛氈門簾被從外面掀起,帳中油燈被點亮,紛亂的腳步聲響了起來。進來之人口中嘰裡咕嚕說著蒙語,裴昀全然聽不懂,隻透過木板縫隙隱約看到,阿穆勒滿面通紅,腳步踉蹌,似是喝得大醉,被兩個親兵扶著回來,安置在了床榻上。親兵手腳麻利的替他脫衣除靴,淨面擦手,而後從善如流的退了出去。
阿穆勒仰面躺在榻上,口中含糊嘟囔著什麽,不大一會兒便傳來了響亮的鼾聲。
裴昀手持千軍破從木板後繞了出來,逕直走到床邊,她面無表情矗立了片刻,而後二話不說提槍向那榻上之人扎去——
槍尖襲至面門,猝然被一柄彎刀所阻,鋒刃相擊,發出錚然一聲長鳴。本該熟睡的阿穆勒猛然睜眼,手中彎刀翻轉如花,直將長槍逼退開來。
如裴昀所料,此人根本就是假寐,他誘敵深入,她便索性直搗黃龍,一擊不成,她毫不猶豫再刺第二槍。阿穆勒飛快滾身,避過此招,而後單掌拍向床面,借力翻身躍下地。
裴昀不依不饒,再次挺槍而上,頭頸眼喉,招招攻向他命門。阿穆勒以彎刀格擋,並不正面硬博,而是借槍勢而轉,數個來回之後,待對方招式疲軟之際,假意飛刀脫手而擊,擾亂裴昀視線,實則趁機眼疾手快握住槍杆,雙腳扎根,丹田運氣,大喝一聲:
“拿來——”
好一招空手奪白刃!
然而裴昀卻早料到他的招式,即便雙手虎口發麻也絲毫不松懈半分,反而運起內功,掌下施力,雙臂一抖,將對方震蕩開來。
阿穆勒為內勁所傷,瞬間雙手脫槍,連退數步才勉強站穩。他忍著雙臂劇痛,再要回擊之際,一抹寒光劃過眼前,堪堪落在他頸間半寸之外,令其再不敢上前半步。
二人對峙,營帳中一時死寂無聲,落針可聞。
裴昀定定望著眼前之人,心中翻江倒海,五味雜陳。
“裴家槍,除三十六招槍法外,另有十招空手奪白刃之技,這招聲東擊西當年還是你教給我的,你還有何話說?”她啞聲開口,咬牙一字一頓道,“大哥!”
阿穆勒,亦或是該喚之裴昊,他無聲回望著裴昀許久,眸中情緒亦是複雜難辨,萬千感慨最終化作唇邊一聲長歎:
“千軍破隻為破虜殺敵,你不該將槍頭指向我,四弟。”
第125章 第十九章
“大哥,當真是你!”
裴昀雖早已十拿九穩,可當聽裴昊親口承認,還是心中大震,她飛快將手中長槍收回,頗有些無措的重新打量眼前這死而複生之人,一時又是想哭又是想笑:
“大哥,當年你不是已經......如今你為何會變成了阿穆勒?你、你又為何這麽多年不回家......”
她心中激動萬分,滿腹疑團迫不及待求解,以至於張口說話都結巴了起來。
裴昊見此,面色不禁緩和了幾分,
“許久不見,四弟武功見長,心性卻還是如當年般赤誠無邪。”
他頓了頓,緩緩道:
“我就是阿穆勒,一直都是。”
“你是說,你本來就是赫烈之弟,是蒙兀人?”
“不錯。”裴昊幾不可查一歎,“此事說來話長,應是從當年我祖父博爾濟大汗駕崩說起......”
博爾濟大汗生有四子,三十年前,其征西夏途中病逝,秘不發喪,傳汗位於三子斡哥泰,但卻因幼子守灶的習俗,將所有的精兵交給了四子也客那顏。其後博爾濟長子、次子與三子斡哥泰為爭奪汗位,進行了長達十多年的戰爭,致使蒙兀四分五裂。四子也客那顏雖忠心擁護斡哥泰,卻因兵權在手為其所忌憚。斡哥泰為獨攬大權,不惜使陰謀詭計,他佯作重病,命巫師道只有嫡親兄弟為他喝下自己淨身罪孽之水,他才能痊愈。蒙兀人篤信長生天,也客那顏不疑有他,毫不猶豫飲下毒水,而後斡哥泰康復如初,也客那顏毒發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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