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昀聽罷心明鏡講述此事,免不得唏噓不已。朝堂風起雲湧,波詭雲譎,沒人會在意一顆廢棋,一個棄卒的下場,而他的一生卻已就此改變,何其無辜,何其可憐。
雪濤山上,盡是失意之人,冥冥之中,因緣際會在這一處,或許也是上天的指引。誠如心明鏡所說,他們現下都有大把的時間思考,無論想通了,看淡了,還是忘記了,都是解脫。
裴昀不知自己終將會屬於哪一種,但有一份業果,她卻始終不願以任何方式將其了結。那是一個,刀劈斧鑿刻在她心底裡鮮血淋漓的名字,只有夜深人靜,午夜夢回之時,才敢肆無忌憚的想起。不是因為生死蠱,不是因為迷心咒,亦不是為七情六欲散,只是單純的想起。
顏玉央,不知如今他身在何處,過得好不好。
英雄氣短,所以兒女情長。
那日佛武會上,她與楚無疆會面,曾私下裡詢問過那人的消息,楚無疆告知她,在她離開春秋谷三個月後除夕那日他突然不告而別。此後楚無疆再留下已無意義,隨即便也離開了。
裴昀聽罷,不期然心中空了一空。
明明決然放手的是她,無情離開的是她,可事到如今,悵然若失,失魂落魄的還是她。
看來什麽看破紅塵雲雲,果然是她隨口敷衍裴霖的鬼話,她自紅塵未了,六根不淨,如何看破?如何頓悟?
她曾篤信人生如棋,落子無悔,可今時今日,她再也不敢斬釘截鐵的否認一切,假使一切能從頭來過,青海湖畔,滄浪亭中,春秋谷裡,也許她真的會和他走......
然而這世間從來都沒有如果當初。
所謂有緣無分,這一次,也許真當是永別了吧。
......
日落西山,山間破廟中升起了一團篝火,十幾個漢子圍坐在一起喝酒吃肉,談天說笑,好不快活。
能在天黑之前尋到這一處破廟住上一晚,總比露宿山野來得令人開心。
這些五大三粗的漢子乃是刁氏鏢行的鏢師,那是常德府中十分尋常的一家鏢行,行中上下連鏢師、趟子手帶雜役,統共不過三十人,他們絕大多數人都姓刁,與刁家沾親帶故,因此每次天南海北的走鏢,無論多辛苦,總是十分安心,不必擔心內訌,也不必擔心有人反水,因為大家本就是一家人。
然而半年前行裡的老帳房過了身,大掌櫃橫看豎看在刁家再也扒拉不出一個識字兒的,無奈之下只能從外面招了一個新帳房。這新帳房是個沉默寡言的年輕人,識文斷字,乾活勤快,還兼顧粗使雜役之活,除去腿腳有些不利索,幾乎沒什麽毛病,然而鏢行上下有不少人都瞧他不順眼,只因為他不是自家人。
今次行鏢,貨物貴重,大掌櫃命那帳房也一路隨行,眾人毫不客氣的使喚他端茶倒水,鞍前馬後,他也從頭到尾任勞任怨不吭一聲。
此時那年輕帳房抱著在外面撿的乾柴回了破廟,為篝火添過柴後,順勢在一旁坐了下來,鏢師刁十三突然叫了起來:
“欸!那個長短腳,這是你能坐的地方嗎?去去去,離哥幾個遠一點,瞧那副寡喪臉爺就覺得晦氣!”
身邊刁大有也道:“真個沒眼力勁兒,沒瞧見咱這下酒菜都空了嘛,那邊還有幾隻野雞野兔,去給爺們拾掇拾掇烤上了!”
帳房雖已忙了很久自己還未用飯,但仍是一言不發的起身去到角落裡,拿起匕首處理那堆血淋淋的野物。眾人背對著他互相大聲起哄打趣之時,誰也沒有注意到,他用刀的手法嫻熟靈巧至極,庖丁解牛也不過如此。
“差不多得了,別欺負老實人!”
鏢頭刁長青瞪了眾人一眼,拿過一包乾糧,起身來到那帳房身邊,對他道:
“王兄弟,你別慣著那群臭小子,讓他們自己烤!忙了這麽久,你也歇一歇吧,來,這是你嫂子走之前親手給我炒的乾糧,你嘗嘗!”
昔日高高在上的大燕世子,如今刁家鏢行的小帳房,化名王一的顏玉央頭不抬眼不睜道:
“很快就好了。”
刁長青笑罵道:“我說你這小子,看著瘦不禁風的,脾氣還真是倔啊,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顏玉央扯了扯嘴角,卻也沒說什麽。
人生在世總要活下去,既然活下去,就要學會放低身段討生活。
刁長青索性一屁股在他身邊坐了下來,絮絮叨叨道:“當初我爹將你留下來,我是極力反對的,沒想到薑還是老的辣,我爹看人是真準!我觀察了很久,你小子勤快老實,是個本分人,不喝酒不賭錢,也不像那幫臭小子一樣得了薪響就去青樓喝花酒找姑娘,把表妹交給你我放心!”
顏玉央一愣:“什麽?”
“嘿嘿,你還不知道吧?我爹說了,他打算這趟咱們走鏢回去後,做主將我三表妹嫁給你,這樣你就是我表妹夫,咱們就是一家人了,以後看這群臭小子還敢欺負你!”
顏玉央手中動作一頓,沉默片刻,忽而輕笑了一下:
“大掌櫃好意我心領了,但我家中早有結發妻子,不可再另娶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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