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太太雖是好意,但顯然不太了解江湖客的生活習性和真實需求。那些衣裙都是上等絲綢做的,美則美矣,但真心不耐用,動不動就勾絲。
上回放風箏時白星穿了一回,還沒玩到一半時,裙子就被滾成蛋,上面滿是褶皺和被刮起來的細絲……
於是白星長了記性,決定將那兩套美麗的長裙收起來,等什麽時候閑在家中不出門時再穿。
此番出行的四位年輕人都沒來過這一帶,看什麽都新鮮,碰見好吃的好玩的了,也會隨時停下來瞧一瞧。
走著走著,又下雨了,一行人隻好去路邊的茶棚歇腳。
雲間府的雨水一向來得快,去得也快,要不了多久就可以重新上路了。
說是茶棚,但因為這裡位於民道三岔路口處,多有往來客商停下歇腳,所以不少附近的村民甚至是商販都會來這裡擺攤。
賣各色吃食茶水的自不必說,甚至就連修車打鐵、縫補衣裳的攤子都有,老遠望去但見人頭攢動熙熙攘攘,竟宛如一個成型的小型集市。
廖雁不耐煩枯等,牽著大黑四處溜達,走著走著就聞到一股奇異而醇厚的甜香。
湊近了一瞧,淡黃色的一長條,約莫黃瓜那麽粗細,像點心又不太像……
“這是什麽?”他好奇道。
這攤子上一共兩個人,一個四十來歲,一個二十來歲,長相有六七分相似,約莫是爺倆。
他們一個在前頭招呼客人,另一個卻在後面棚子裡忙活。那裡架了一口鐵鍋,旁邊一塊案板,年輕些的正揮汗如雨熬著什麽,濃鬱的甜香味就是從鍋子裡飄來的。
“嵌字豆糖。”年長些的男人說著,又從旁邊摸了一把刀出來,麻利地將那一長條切成約莫半指厚的方片。
切完之後,他用手往長條上面輕輕一推,一溜兒幾十塊方片便都整齊地傾倒,竟露出來裡面黑色的“福”字!
嵌字豆糖,原來如此!
廖雁喜得抓耳撓腮,覺得這可太有意思了。
“老倌兒,這怎麽做的?”他越發好奇道。
那男人憨憨一笑,“客官,這可不好告訴您知道。”
做買賣的,求的就是獨一份兒,萬一給人學去了,他們還靠什麽賺錢呢?
說話間,後頭的年輕人已經熬好一鍋糖漿,果然不遠處就有許多人或明或暗,伸長脖子、踮起腳尖偷看,試圖破解其中的奧妙。
奈何人家早有防備,直接就搬著鐵鍋往棚子裡頭去了,進去後把布簾子一蓋,啥都瞧不見了。
眾人發出一片遺憾的噓聲,第無數次怏怏散開。
廖雁本也是順口一問,他就是個使刀的,難不成還真想偷師學藝改行賣糖去?故而人家不說,他也不在意,只是大手一揮,豪爽道:“來半斤!”
糖果價高不易得,尋常百姓往往一次隻買一二兩甜甜嘴兒,誰想到這個年輕小夥子張口就是一斤,那漢子愣了下才不敢置信地跟他確認道:“客官,您,您要多少?”
“一斤啊!”廖雁道,“這玩意兒挺重吧?”
點心之類的倒罷了,但凡混著麥芽糖的糖果,基本就沒有輕巧的。
恐怕一斤也稱不了多少。
那漢子見他不像說笑,頓時歡喜起來,忙取出乾淨的油紙折了幾下,變成敞口紙袋的模樣,又往裡裝嵌字豆糖。
果然如廖雁所料,這豆糖十分沉重,一斤也不過巴掌大小一捧。
廖雁伸手要接,卻見對方非常謹慎地躲了一下,然後陪笑道:“這錢?”
廖雁嘖了聲,下意識往懷中摸去,“還能少你的不成?”
然後……沒有然後了。
他這才想起來,眼下的自己是個窮光蛋。
攤主的笑容看上去已經不那麽真摯了,眼神中也漸漸堆滿懷疑。
外頭的雨越下越大,穿過叢林時發出的刷拉聲,仿佛也在肆意嘲笑:
窮光蛋,窮光蛋!
廖雁:“……”
攤主張了張嘴,微微歎了口氣,手腕一翻,就要把糖倒回去。
他娘的,本以為來了個大客,沒想到是個消遣人的窮鬼!
“慢著!”廖雁覺察到他的意圖,不禁有些羞惱,“誰說老子沒錢?”
說罷,他立刻扯開嗓子往遠處喊道:“星星,過來付錢!”
說完,廖雁抱著胳膊,得意洋洋地望向攤主。
就見那攤主看清過來的是個年輕姑娘後,非但沒有改變態度,反而望過來的眼神中……同情更濃了。
沒想到啊,還是個吃軟飯的。
“別攔我!撒手,老子要砍死他!”
一路上,廖雁都暴跳如雷地叫囂著。
白星沉默著,一手抓著裝滿豆糖的紙袋,一手鐵鉗般抓住他的肩膀,一言不發往車隊那邊走。
丟的人已經夠多了,她非常不願意繼續。
孟陽舉著傘迎上來,聞言忙道:“雁雁,不要難過。”
剛才他也大約聽見了事情始末,因為覺得太丟人,所以沒好意思上前。
“呸!老子才不難過!”廖雁直接從地上蹦了起來,面紅耳赤道,“老子有的是錢!”
頓了頓,到底還有點良心,又摸著鼻子補充道:“經常!”
孟陽敷衍地點頭,“是,所以眼下,你不還是沒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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