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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氏祖籍在义城,之后她也曾随着辛违前往晋城,邺城。这些经历,本官都要知道。”
“那个婢子,务必看紧了,人若是中途死了,你们也不必回来。
说完最后一句话时,他面色阴沉,乌云混着飓风暴雨,随时都可能掀起一场滔天巨浪。
闻言,钟栎眸光微动,小心翼翼地看着季桓抿着唇若有所思。
他不明白,为何主上忽然要查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但看着主上实在算不上好的表情,终是把心中的疑问吞下了。
季桓凤眸微垂,余光瞥见碎了一地的瓷片,今早女人持剑?栗威胁他的模样又恍在眼前。
辛宜的手腕怎么会有伤?
她不是会弯弓射箭,体能极好吗?
是以他从不曾将辛宜与河东薛贞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联系起来。
包括,那晚为了试探她而假扮的杀手,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辛宜身负武艺的基础之上。
他清楚的记得,她指腹的茧子层层覆盖,若是没有数十年的反复训练,他如何也不肯相信宜不通武艺。
他忽地冷笑出声,乍然的声响在房内逡巡不断,散发着一种诡异的空灵。
她不过是宋雍辛违安插在自己身边用来监视他的棋子。
他又哪能真着了她的道?他季桓原本就是一个不会回头的人。
退一万步说,纵然他有错,但那又如何?
过去的事已经无法挽回,此时就算思量太多,也都没有意义。他忽地有些气闷,方才他在和面前,到底是失态了。
为了辛宜而失态?
他自嘲的冷笑出声。
决计不可能!
此番不过是弄清那些过往,看看辛宜到底要了多少手段伎俩罢了。
总得对辛氏这个诡计多端的女人有一个全面的了解,不是吗?
辛宜醒来时,已是黄昏。金黄的暮光透过冰裂纹窗棂,一寸寸落进来,给桌案上的茶具镀了一层金辉。
头脑昏沉的厉害,察觉身侧在无旁人时,辛宜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起身间,发现身上穿着一件领口高到脖颈的月白忍冬暗纹交领襦裙,繁复的衣衫隔得她周身难受。
“夫人醒了?”青玉小心翼翼的看过来,笑道:
“现在是什么时辰,我睡了多久?”辛宜发现嗓音还是哑得厉害,蹙眉伸手摸了摸脖颈。
“如今是酉时正了,夫人您睡了一天一夜,奴婢先服侍夫人梳洗一番,然后伺候夫人再用膳。”
辛宜没有反驳,睡得太久,身子无力的紧,前不久都在同那疯子周旋,实在焦头烂额,心力交瘁。
草草用过一碗燕窝八珍粥,看窗外的天色还不算太暗,她默默叹了口气,抬眸看向青玉道:
“腹中积食,有些不舒坦,可否令我出去走走?”
青玉点头应好,又换来红玺,一步不落得紧跟在她身旁。
“夫人,如今已是十一月的天,夜里露水重,您莫要着凉啊。”
“已是十一月了?”辛宜有些茫然。
尚在七月时,她和安郎还有阿澈还在永安县生活。
红玺寻来一件牙白云锦大氅,披在她的身上,又替她将垂在身侧的长发绾好,这才肯放她出去。
余光扫过二人的动作,辛宜没有说话,只是心底的悲戚随着溶溶月色渐渐涌出。
过去,素听和素问一直陪在她的身旁,照顾她的事宜,无微不至。
素听如今下落不明,素问随杜嬷嬷回了府,也不知如何了?
冥冥中,她总觉得,以季恒的狠辣性子,断容不下她二人。
毕竟,他连她这个所谓的妻,都容不下去......
恨屋及乌,素听和素问的下场......思及此,眼眶渐渐湿润,她沉沉呼了一口气,强忍着鼻尖酸意,轻声道:
“走吧。”
青玉和红玺各自提着一盏六角琉璃灯伴在身侧。
辛宜也没说去哪,她二人随着辛宜,漫无目的的转着。
穿过连廊,月光溶进近旁的一处池子里,随着水波荡漾出明黄的鳞光。
月色之下,辛宜看清了荷塘里不只有月光,更多得是弯折了头的枯荷,灰褐干硬,死气沉沉。
数月前尚在永安县时,她最喜的就是屋舍旁的十亩荷塘。安郎会用荷花做成荷花酥,会将荷茎做成爽口的菜肴,会把荷叶晒成茶,会在莲藕中蒸上糯米……………
而今荷花枯了,安郎和阿澈也不在她的身旁。他们一家,正如眼前的这片枯荷。
目光落向那满堂枯荷,辛宜干脆也不想再走了,凭栏而坐,一会看着碧空中的满月,一会又垂眸深深看着枯荷,眉心始终不得舒展。
青玉见她这样,神情愈发紧张紧张,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有了前几次的事,她丝毫不怀疑,别看夫人现在好好的,说不定转瞬就会决绝地投了荷塘求死。
她虽不明白夫人之前经历了何事,但她看得出,夫人不开心。大人每日都将夫人困在房内。她也在旁的富贵人家做过事,从没见过哪家的夫人连房门都不能出。
可她也做不了什么,她只是钟栎大人买回来的下人。大人不悦,她们也得跟着遭殃。若不夫人心善,她们也不知道会经历什么。
恰在此时,一阵尖锐的嘶吼骤然划破短暂的静谧,青玉和红玺眼底闪过错愕,旋即警惕起来。
“你这个贱人!”
蜜合裙裾胡乱翻飞,绣金珍珠云履有力的踩着地板,崔节柳眉倒竖,气势汹汹地朝她走来。
只见她眼睛红肿,怒瞪双眸,指着辛宜怒斥:
“辛宜,你这个贱人!你说,是不是你撺掇季恒杀了我妹妹!”
“她才十五岁,她还那般小,就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没了。”
“辛宜,你好狠的心啊!你有什么不满,尽管冲着我来,为何不不响转头就去跟季桓告状?”
“你知道吗,我妹妹被......一剑穿心......她心口的窟窿,比碗口都大,你怎么这般狠心!”
崔节说罢,红肿的眼睛又滚下两颗泪珠,发觉辛宜依旧平静的看向她,面不改色,一时间更为恼怒。
家中肯让她带着崔苓前来,特意经过吴郡,无非就是为了促成崔苓顺利成为季桓的妾。
可现在崔苓不仅没做成他的人,反而横死在季桓剑下。这叫她崔节怎么咽的下这口气?她将来还如何跟娘家交代?
充满怨气的目光恶狠狠地落向辛宜。
“辛宜,你这般心狠手辣,睚眦必报,你...……你就不怕.....你就不怕将来遭报应吗?”
崔节几乎是扯着嗓子,拼命地朝她吼着,浑身哪里还有一点所谓世族贵女的模样。
“她不过就向你撒了点硝粉,你至于取了她的性命吗?”
“说完了吗?”辛宜漠然地看向她,语气里也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她的死我确实不知情,你有何不满便去寻找季桓,我给不了你任何答复。”
听她面容决绝,好似根本不搭理她似的。再想起不久前她给自己的那一巴掌,刹那间,崔节觉得肺腑都要气炸了。
辛氏在她面前,向来只有做小伏低处处忍让回回吃瘪的份,哪里如今日这般硬气,在她面前颐指气使,甚至还爱答不理?
一股怒火冲破压抑,在崔节心底腾直上。
想着,扬起手就向凭栏而坐的女子打去。青玉和红玺赶忙去拦,却被崔节身后的两个丫鬟绊住,腾不出去。
掌风迎上面门,辛宜抬眸看去,迅速起身擒住了崔节的手腕。崔节的力道一时将二人带得伏倒在栏杆上。
“辛宜,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踩在我头上?”崔节目眦欲裂,抬手就要指向辛宜的脖颈。
辛宜被迫抵着栏杆,上半身还抗着崔节那疯魔的力道。若是以往,她并在意崔节的挑衅。但睡了太久,身上几乎没什么气力,如何能抵挡得了崔节?
“你还回来做什么?既然五年前早死了,就该死得彻底,死得透彻,缘何回来祸害旁人?要不是你,我妹妹早就嫁了季桓,哪里落到你踩在我们头上?别以为你如今仗着季桓,就能呼风唤雨。”
“纵然你神通广大,我告诉你,你也永远别想再体体面面的回到清河。谁不知道,胡人攻破邺城时,你被糟蹋了多少回,季桓他也真是有意思,非要自当王八带绿帽,都如此了,他还肯要你!”
“我若是你,早就一根白绫吊死过去,决计不再污旁人的眼,碍旁人的事??”
察觉到身后的冰凉刺痛,崔节手下的动作猛然顿住,眸底的怒色渐渐被恐惧所代替,肩膀一时抖个不停。
“你若想死,本官现在就满足你。”
尖锐的剑锋直直抵着崔节的后背,男人压迫的气息也渐渐逼近。
崔节低头看着辛宜,眼底恐惧渐生,她如今陷在辛宜和季桓之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崔节慌忙松了力道,辛宜这才喘过气来,气喘吁吁的抚着心口,挣脱崔节的手腕。
“大哥……………我……”崔节的声音都在颤抖,此刻她眼底蓄满了泪水,想开口求饶,但嗓子如同被粘连似的,一句完成的话也说不出。
“知道崔苓是如何死的吗?”男人说话的瞬间,余光无意间偏向伏栏杆旁喘息的白衫女子,剑尖更进一步,好像穿破了崔节的皮肉。
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毒蛇似的缠让崔节的脖颈,近乎窒息。
“胆大包天,不知死活,敢在郡守府使用禁药,你觉得,她不该死?”
身后的刺痛宛如钻心绞痛,激得崔节险些站不稳。畏惧的眼泪流得更加汹涌,辛宜的一颗心跳剧烈跳个不停。
她不敢回这话,硝粉是她和崔苓一起撒的。季桓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若她承认,那她毫不怀疑,季桓下一秒就会捅穿了她。
见她不说话,男人又道:
“凝钧剑削铁如泥,吹发无痕,崔苓死的,半点痛苦都无。”
“唔......大哥,我知错了,我给你赔罪!大哥你千万别杀我......延儿才刚上学堂,芊儿才会走路,他们………………他们都还小,都还离不开母亲……………”
察觉那剑尖半分都未移动,崔节愈发崩溃,但又不敢放声痛哭,深怕惹毛了后面那疯子,真将她一刀捅死。
忽地,她终于想起一旁静坐着仿佛事不关己的白衣女子,身子向前,快速躲开那剑尖,扑通一声跪到了辛宜面前,痛哭流涕得拽着她的大氅下摆。
“大嫂,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以下犯上辱骂大哥,不该口不择言污蔑大嫂,崔苓是......是她死有余辜......呜呜,是我糊涂了,是我冤枉了大嫂,是我对不住大嫂......”
见辛宜依旧面无表情不愿理会她的模样,崔节彻底急了,竞抬手给了自己两巴掌,痛哭道:
“大嫂,我真的知错了......呜呜,您是季氏宗妇,是我的大嫂,我以后再也不敢以下犯上了………………”她继续拽着辛宜的裙子,开始磕头,“大嫂将来也是要做母亲的人,芊儿不过两岁,她......她离不开她的阿娘……………呜呜.....大嫂……………求你……..……救救我......”
芋儿才两岁,她还离不得阿娘………………
犹如一块巨石投进深水,掀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浪花,辛宜面上的冷漠无情旋即化作一地碎渣。
“够了,你回去吧。”辛宜无力地扶着栏杆,原本平静的面容瞬间被苦涩与心痛取代,眉心紧拢,半侧过脸,不愿再看这些碍眼的人。
灯火落在她的脸庞上,平白添加了一丝愁绪。这幅被戳中要害,痛心疾首的模样,落在季桓眼里,却添了另一层含义。
定是崔节这误打误撞的话勾得她想起了那个孽种!
“将人带下去,打五十板。”
本以为有了辛宜的松口,她少说能逃过一劫。谁料季桓这厮要打她五十板子,这不是间接要她的命吗?
崔节恨恨得看向两人,当即准备两眼一晕昏死过去。
直到听见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她的脸色瞬间煞白。
该不会是,此时要打她板子?
“大哥!”熟悉的沉重声音传入耳畔,崔节眼底又涌起一阵泪花。
季?急冲冲赶来,看了一眼狼狈的妻子,深深替她捏了一把汗。
听到下人的禀报,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多年,崔节还不知道他大哥季桓是何人吗?她怎么敢去招惹季桓!
大伯季选死后,十九岁的大哥成了季氏家主。他当家不过半载,继母孙夫人和其所出的六岁的女儿季汐相继病逝。
府中之人自然知道这其中阴私,但是为了季桓的名声,为了清河季氏的名声,众人都绝口不提,对外只称病逝。
就连他亲阿姊季泠,不是到现在还被软禁在禄苍庵吗?
多年来他与大哥虽然是兄友弟恭,但对他而言,更多的是敬畏和惧怕罢了。
“大哥,我替识芳向大哥大嫂赔罪。识芳她近来病糊涂了,头脑愈发不清楚。今日竟然冲撞了大哥大嫂,回去我定然会依照季氏家规好好管教她。”
看季桓的面色似乎有些缓和,季瞪了崔节一眼,给她使了眼色。
“大哥大嫂,我今后再也不敢了,今后识芳自愿去天梧山清修,替大哥大嫂还有府中众人祈福。”崔节红着眼,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
看着下人将崔节扶走,季?才松了一口气,又是好一阵同季桓和辛宜赔罪,这才离去。
二人离开后,喧嚷的吵闹声终于消停。
深秋的夜晚凉得如同冬日湖面的寒冰,冻人的紧。
可倚坐在池边的女子,任凭凉风如何吹拂她的裙摆,冷风深深灌紧领口,她都像感知不到似的,依旧侧着身子坐在那,一会抬眸看满月,一会又垂眸凝视着枯荷发愣。
被漠视的男人彻底沉了脸,一言不发,上前直接揽腰将女子打横抱起。
身子的陡然悬空,激得辛宜尖呼一声,下意识地环上男人的脖颈,二人一时四目相对。
辛宜只觉厌恶。
如同触碰脏物旋即收回手去,遂将头扭到了一边,不再同他对视。
丫鬟们执着六角琉璃灯,远远在前方探路。季桓抱着怀中的女人,稳步前行。
辛宜实在不想靠近他,可环抱着她的手臂健壮有力,桎梏得紧,这种姿势导致她无论如何都挣不开男人的怀抱。
她不想看见崔节,更不想看见季桓。经过这几次的交锋,她实在是累了。每一次都如同对牛弹琴,每一次落在她身上的那些苦与痛,那些屈辱都是实打实的,
季桓既然想要她,那便要她罢,只要安郎和阿澈能够平平安安,她在季桓那疯子身旁,当个活死人又有何难?
无论如何她也小他六载,总有熬死他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