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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绾绾......”季桓目露?色,仿佛再纠缠就是她不明事理胡搅蛮缠一般。
“季桓,你如今还是如此刚愎自负,傲慢狂妄!”辛宜冷冷道。
“你以为,若你不是季选之子,你能做到如今这个位置?”
“还是你以为,天下能人志士全死绝了,没了你季桓,天就塌了!”
“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而今,就算赔上我这条命,我也要拉着你一起走,?你下去同那些受你盘剥祸害之人赔罪!“
辛宜想,她大概是?了,自安郎死得那一刻,她就彻底?了,此生不弄死季桓,她就枉为人妻枉为人母!
眸底的慌乱从夜色中涌入,季桓袖中的指节发?,他身上的衣衫早已结成了冰,想必辛宜也好不到哪去。
他们夫妻二人,结发夫妻,原配夫妻,少年夫妻......竟然成了如今不死不休的局面…………
一股莫大的恐惧彻底将他笼罩,季桓唇瓣都在发?。纵观眼前单薄瘦削的女人,季桓叹了口气,终究是他的错…………
可他不想辛宜死,他想她好好活着,他更想此生与她一同,夫唱妇随,举案齐眉。
“绾绾,真……………真就没有转还的余地了吗?”他的声音都在发颤,却又不死心。
“季桓,换位思考,若有人对你季桓做了那些事,你可做到既往不咎?”辛宜抿着唇,冷睨着他,凉声道。
确实不能………………
他和阿母在流亡中被流民匪贼活活欺辱,阿母更是......
只恨他那时过于年弱,只能眼睁睁看着。
后来他坐到冀州别驾的位置,第一件事就是加强冀州边境的管控,若胆敢有流民闯入冀州,皆格杀勿论!
面对辛宜的质问,季桓更说不出话来。都说覆水?收,覆水?收,若是辛宜能回心转意,一直待在他身旁就好了。
日子久了,待生下他与她的骨血,看着他们的孩儿慢慢长大,恨自然也会消下。
脑海中迅速飞过这个念头时,季桓猛然惊醒。
恰在此时,一声声狼嚎蓦地钻入耳畔。季桓竖起耳朵,旋即回神,面色倏地沉下来。
“绾绾,眼下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快随我走。”
“我知晓你恨我,恨不得我去死。我自然会死,但我哪里舍得?你也跟着我下去呢?”他面色闪过一丝疲惫。
“你若狠心去了,那个孩子,你和韦允安珍之爱之的孩子,难道你真得舍得下?”
“她那般小,幼年失怙,难道还要失母,成为孤儿吗?旁人就算待她再好,没了亲缘,绾绾你真能放心?”
见辛宜有些踟蹰,季桓也未多想,顺势拉过她的手,借着月色,向着上游而去。
钟栎就在上游,只要他往回走,不出多时,就能碰见钟栎。只是狼嚎声越来越近,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辛宜确实认真思量的季桓的话,他说得是不错,他确实舍不得阿澈。只是这话从季桓口中说出,倒令人万分不适。
颇有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荒谬感。
毕竟,逼着她与阿?分离,硬生生拆散他们一家的罪魁祸首,正是季桓那个疯子!
现在却来苦口婆心,打着为她好的幌子却来劝她,真就成了她胡搅蛮缠?
照这么说,阿澈还得感谢季恒不成?
实在荒谬!
月亮这般亮,星星也闪得晃眼,辛宜忽地发觉头脑彻底清明了,她没疯,疯了得是季桓那个反复无常的阴暗小人。
若是季桓给野狼吃掉,也算他死得其所,辛宜如是想。
旋即,一把撤掉他的手。
黑夜中,季桓的??还不如她。
辛宜眼睁睁看着他又磕到了一块巨石上,额头上都是鲜血,顺着他的?,直直往下流。
“你怎么还有?提我的阿澈?”辛宜绕在他身边,幽幽道。
见他被绊倒,反而一?踩在他后背上,附身下压,摁着他冷冷道:
“你知晓我的阿澈来的有多么艰难吗?我的身子并不差......是你,是你逼着我吃了太多避子羹......”
辛宜看着他面色上的痛意,心,?下的力道更甚,“也是你,若非你,我又怎么会与她骨肉分离?”
察觉脚踩的地方是何处,辛宜忽地心情愉悦,那支箭虽然被拔了,但伤口依旧,她脚下力道每加重一分,季桓的脸色就难堪一分。
“你觉得,你做了那么多事,就凭着三言两语,就妄想揭过去?”辛宜?了?,望着他一字一句道:
“我早已不是,当年的辛宜!”
狼嚎声越来越近,近到辛宜都看见了近处的一双双惨绿的眼睛。
心底蓦地一凉,辛宜不动声色地松开季桓,慢慢向河边靠近。
她一动,那些狼自然也向她扑来。好在她动作够快,那些狼向她扑来时,辛宜想也未想,直接跳进了河水里。
身上发热,还有流着血的伤口,这些气息自然更吸引野兽的垂涎。
季桓倒未在乎那些绿着眼睛的狼群,一双眸子充着血,死死盯着那又弃他而去,只顾自己逃生的女人,长指猛然陷入石缝里。
“辛宜啊辛宜,我?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季桓苦笑着,最后终于抬眸,冷冷地看着那几头正准备扑来的狼,拂去了身上的灰尘,??巍巍地起了身。
狼群可不顾及这些,嗅到腥味,发疯似的扑向季桓。
哪知,狼还没扑来,那一簇簇冷箭率先而来,将最先靠近的狼几乎都射成了筛子。
季桓走路都险些站不稳,钟栎旋即过来扶,却被季桓抬手挥退。
即使狼都死了,他还是忍不住,慢慢走向方才辛宜跳河东岸边,苦笑着。
一滴凉意落在他的左手上,微咸的冰凉渗进血肉,他这才发现,原来手指早没了。
她又一次弃他而去,宁愿让狼吃掉他!
心口的伤痛得他直冒冷汗,痛得他面色苍白,唇角连一丝血色都无。
身子本就为彻底好透,这一天又是奔波劳累,跳河中箭断指的,他的身子早已撑不住,旋即一头栽进了河里。
一想到季桓可能被野狼吃掉,心中终于拨云见雾,辛宜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彻底听不见狼嚎时,辛宜终于松了口气,再次游到了岸边。
心下忽地感念,辛宜无奈笑着,眼角浸出泪来。关键时刻,仍是安郎救了她,一次次保佑她死里逃生。若非安郎教会他凫水,她哪里有这么多机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从季桓手底下逃脱?
幸好今夜星空明亮,费了好一番气力,辛宜看清了天上的北极星与北斗七星。冬季北斗柄指向偏北,丹阳又在?郡北,只要她一路向南,就能到达?郡。
只要她能死里逃生,她便不可能不管阿澈。
试问,天底下有哪一个爹娘会不爱自己的骨肉?阿澈是安郎留给她的唯一血脉。
季桓死在深山,被野狼吃了,齐琼之难不成还找野狼的麻烦?
不过幸好齐琼之未为难阿澈,念在父亲的薄面上,她亲眼看着都和将阿澈接走之后,才应了齐琼之的要求。
季桓死了,她彻底替安郎报仇雪耻。今后,她会带着阿澈回并州,那是她长大的地方,没有旁的勾心斗角,她会带着阿澈在那里长大。
天明时分,辛宜到了汀城。接着坐船赶往了吴县。郗和如今就在沣鸣寺,她得去一趟。
若有机会,还可同季泠告别,再怎么说,季没有恩于她。季泠也是苦命人,她与季桓,自是不同。
与此同时,扬州刺史府中堂却像是炸开了锅般,齐琼之黑着脸色,并不言语。
探子传来消息,季桓的马车还未入吴郡汀城,竟然遭遇山匪埋伏,而季桓身负重伤。
这件事一旦叫洛阳那边知晓,郭晟可不会善罢甘休,郭晟本就忌惮他在扬州的郡兵……………
“大人,这件事恐怕没这么简单!??急忙道。
“他季桓在我扬州,安稳度日整整七月,我们都未曾动他,郭......那位若真是信了,我们就不必等了。”提起季桓,??双眸中血丝遍布,一时恨得咬牙切齿。
“他若真想死,不若我们直接动手,送他上路。”言毕,??手中的酒盏顿时碎了一地。
?茂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倒是齐琼之右手边上一位身着牙白色挑?襦裙的女子默默开了口:
“?先生这么急,是生怕郭晟不知,我们想做何?”
她一说话,陆?恨恨地抿了抿嘴,暗地里朝她翻了白眼。
若是一般的妇人,他早不留情面地骂回去了,可此人又不仅仅只是齐琼之长子的夫人……………
陆净眯起眼眸,朝着那妇人和齐琼之上下打量。哪知那夫人只淡淡笑着,她眼底的神色同那人一模一样,陆净深深吸了口气。
“夫人言重了,依某之见,说不定是季桓一手谋划的。”
“哦?是吗,听说季桓是来要辛违之女的?”谋士朱?道。
“辛违之女?”陆净冷哼了一声,?蔑道:“辛违就是个笑话,瞧瞧他那架子,自命清高,最后不仅自己折在季桓手上,就连他那女儿,听说胡人入冀州时......”
他正欲继续下去,却见那妇人冷眸一扫,眼睛像是剜了他似的,净旋即错开话题:
“季桓就算要点脸,也不?接回辛违之女。除非,辛违之女那里,有辛违和宋雍留下的东西,若是这般,大人绝不能手下留情!”
“不该放了辛违之女!更不能放过季桓!”
说来说去,陆净又绕到了杀季桓上,?茂和朱轻对视,轻蔑一笑。
“说得倒是轻松,若非你陆氏惹下的祸,季桓怎么可能会来丹阳?”周琰慵懒地转了转手上的红玛瑙镯子,颇有些漫不经心。
若仔细看,整个中堂上只有她一个女人,就连齐琼之的继室乔夫人,都未有这样的机遇。
乔茂将视线从她身上收回,对上齐琼之的视线,笑道:
“无论今夜季桓如何,想必大人心下早当有了判决。”
“辛违之女,又怎么可能放过季桓,我们不杀他,自会有人。
这话说得正中齐琼之心砍,只是他身旁的周却愣了一瞬。
“哼,辛违那个老东西都折进去了,又何况是他那个蠢女儿?”陆净有些不满。
“够了。”齐琼之有些不悦,扫了堂下的谋士,“先想想,若郭晟问起,我等怎么交待。”
乔茂呷了一口茶,慢悠悠道:“大人不必交待,此事本就与我等无关。这是季桓在邺城惹下的乱子,他的业障,由他自己还。”
“我们不出手,届时自有天下悠悠众口,堵住季桓。”
旋即,乔茂放下茶盏,眸中闪过冷厉,“若是他识相的话。”
见齐琼之和周琰都点头应是,陆净浑浊的双眸紧紧眯起。
周遭的鞭炮声此起彼伏,落了满地红。街道上时不时还有小儿成群结伴地捡着爆竹。
辛宜穿过街巷,到了沣鸣寺门前时,才意识到今日已是除夕。
沣鸣寺今日闭寺,无论街头巷尾多么热闹,古刹前都是清寂无人。
分明是她答应的郗和,要请他去吃顿年夜饭。不成想,如今只剩她孤单一人。
“夫人,原是您回来啦!”?瑞看见他,激动得将手中的两袋果子提起来,双眸都似在放光。
辛宜愣了一瞬,抬眸看向眼前的古刹,才渐渐想起来这少年正是当初她和安郎头回来沣鸣寺遇见的少年,郑和的徒弟。
见辛宜面色憔悴又迷惘,不待她说话,?瑞就引着她往侧门走,一遍道:
“先生每隔两个时辰就吩咐我来此,看看夫人有没有过来。”
“眼下他带着小阿.....小姐出去买糖葫芦了,约莫再有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回来。”
?瑞摸了摸鼻尖,傻呵呵的同她笑。
“夫人,先进屋暖会炉子吧,先生早已为夫人准备好了厢房和衣服。”
辛宜眸底闪过一丝诧异,良久那抹诧异化作绵绵泉水,涌入深潭。
她不动声色地擦去泪水,默默跟着?瑞去了厢房。她实在太累了,从昨夜与季恒纠缠,到眼下,她从没消停过一刻。
沾到床的那一刻,辛宜贪恋地坠入梦乡。
直到听见一阵阵呼唤声,她才迷迷糊糊睁开眼,却见一人影默默坐在她床榻,那身影熟悉又温热,仿如是她日思夜想之人。
“安郎......”
她只有安郎了。
虽然自邺城那件事之后,她再也没有了当年的少女情思,再没有对旁人,像对季桓一般满怀期许,羞涩又冲动。
但她与安郎,是真正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安郎让她知晓,原来被人喜欢,被人珍视原是这般美好……………
他是她的丈夫,是她在世上唯一可以肆无忌惮依赖撒欢之人。
和他在一起,她是愉悦放松的,再没有在季桓面前的小心翼翼,委曲求全。
何况,他们早就骨血相融,夫妻一体,他们还有了阿澈。
被他善待了四年,她的生命里怎么能突然没有了安郎呢?
脑子里一团乱麻,辛宜摇了摇头,她好想见他,好想同他说说话,想他在她身边……………
“安郎......”辛宜当即坐起身来,直接拥上男人的脖颈,紧紧抱着他,生怕下一瞬他就要离她远去。
“我好想你。”
环过脖颈的手臂虽然纤细,可郗和仍被这力道带得有些喘不过气。
“别走,别丢下我。”辛宜迷迷糊糊,泪水晕了满面,渐渐浸透他的衣衫。
郗和顿时僵在那里,双手似起似落,不敢去抱她,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绾绾~”他喉咙滚动,目光不知该放在何处。
郗和记得,这还是她头一回肯离她这么近,近到二人紧密相拥……………
“不要丢下我。”她又朝他怀中压了压,直到那滚烫的脸颊处理到他脖颈的皮肤,都和这才反应过来。
“绾绾,你发热了?”他当即将拉开,抬手去触碰辛宜的额头,断然道。
“安郎,别走……………”辛宜仍不依不饶,揪着他的袖子不放手。
郗和愣了半瞬,回过神来才意识到,她这是把他当成了韦允安。
“我不会走。”他试图松开辛宜的手,扶着她的肩膀,让她重新睡下。
“绾绾,我永远不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