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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外放出消息,下月十六,扬州刺史寿宴上,本官要协夫人辛氏一同前往。”
在钟栎震惊又怪异中目光中,男人继续道:
“对外只称,当年殁于冀州的女子并非辛氏,她过去一直在清河季氏的庵堂养病,而今才随本官一同前往吴郡。”
“主上是想借夫人之名引出宋峥?可,万一这法子不行呢?”钟栎道。
男人眼帘微垂,遮去眼底的一丝别样的情绪,沉声道: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朝夕相伴……………费了诸多功夫救出的人,眼下又到了本官手中.......本官便赌他这份情??”
“能有多重。”他径自说着,苍白的指节上青筋暴起,眼底的阴鸷浓郁漫散。
“城南那边近来如何?”
“那人可安分?”
男人有些烦躁的转着手上的和田玉扳指,指尖研磨着玉面上的一道道回字纹。
“除了郗和先生偶尔过去替他看诊,倒无旁的事。”钟栎道。
“将人盯紧了,郗和同他说过什么做过什么,都要报予本官。你亲自去,告诉他,若他还敢肖想本官的女人,下回就该轮到那个孽种了!”
韦允安,这三个字仿佛就如眼中钉肉中刺一般,隔得他极不舒坦。
只要一想到,那团独独属于他的芳香柔软,春潮泛滥之地曾被旁人染指了整整五年,心中的那股躁动与阴翳就汹涌起伏,掀起一股能毁天灭地,不留余地的涛天巨浪。
从兮山回来的第二日,吴郡落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洁白晶莹的雪粒如吹散的粉末,被呼呼的烈风卷挟着四处飞舞,轻而易举地覆上院中的干枯的海棠树。
很快,院外的石板上也铺上了一层微薄的雪毯。入目所及处皆是一篇柔白,颇有种返璞归真之美。
若是没有那串连续的靴印,兴许更叫人赏心悦目。辛宜一手抚在支摘窗沿上,眉心微皱,透过半开的窗扇与披着玄黑狐裘的男人对上视线。
辛宜就静静地看着他,高大伟岸的身形推门而入,大喇喇地坐在挂屏旁的玫瑰椅上,腰身微微后倚,对着她凤眸渐眯。
辛宜本不打算同他说话,直到目光触及到他手上巴掌大的核桃木匣子上,眸光忽亮,这才快步上前。
想了想,她从床底的匣子中翻出收纳的契书,这才到他身旁。
“画押吧。”
她走到近旁,拿墨玉镇纸将纸页抚平,垂眸对上他的视线。
季桓也未说话,顺着她的意思那处匣子里的印信,沾了印泥。
可在最后的临门一脚,仅仅只有小半指的距离,却生生顿住。
辛宜本就惴惴不安的心在此刻又被忽地揪起,不解又恼恨的看着他,质问即将脱口而出,却被男人的话生生堵住。
“记得当初立契时承诺过本官何事?”
“眼下你真的做到了吗?”似笑非笑地眸子盯着他,辛宜呼之欲出的怒意霎时又被狠狠闷回去。
“我未曾忘。”
“只是我如今,还未想好。”袖中的指节攥紧又松开,她是没想到,季桓竟然使了回旋镖刺她。
“不急,你之前既帮了本官一次,这次本官倒少不得通融一二。你说对吗,夫人?”
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若是不知附加于身上的厄运不幸都是季桓带来的,那辛宜当真要哭爹喊娘谢天谢地。
他看似通情达理,善解人意,不过是借以敲打她罢了。
“季桓,你近来发觉......睡眠如何?”辛宜坐在他身旁的绣墩上,小心问道。
“睡眠如何,你这个枕边人不知晓?”修长的指节摁下官印,男人掀起眼帘瞅向她,唇角擒住一丝玩味的笑。
“不如,用旁的物什替代一下?”辛宜看着他的眼眸思量道。
“这法子不管用。”他当即否定,他记得清楚,过去就算将她的贴身衣服留在身旁,他依旧会难以入眠,依旧噩梦缠身。
辛宜暗暗叹了口气,自己确实没把握治好一个装病的人。他这哪里是梦魇,季桓他分明就是心病。
但凡与他过去流亡的经历牵扯上,哪里又能轻而易举的解决?他如今这模样,不正是深受荼毒吗?
还是她太过大意。
幽叹的同时,她的视线渐渐落在那盖有官印的契书上。好在她还有这一道筹码,就算是螳臂当车,飞蛾扑火,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这张盖有官印的契书或许是她唯一的机会。
“怎么,这便没辙了?”男人捕捉到她眉眼间的愁绪,淡淡地看向她。
“可否让我见一见和,我有事要问他,关于梦魇方面的。”
沉冷的目光在她周身逡巡,怕他起疑,辛宜又补充道:
“你不是在吴郡有要事做,若是被旁的大夫透漏了风声,岂不太好?”
“夫人这是在关心我?”他忽地笑道,一改往日的压迫阴翳,晦暗的黑眸中水波潋滟,白皙的面庞也温润如玉,倒叫辛宜忍不住蹙眉。
原来,她过去偏听偏信,皆被他这副温柔假象的面容迷惑。
浑身是血的安郎,临别时阿澈的泪水,邺城的人间炼狱,父亲的郁郁而终,阿兄的血海深仇,还有季泠的夫亡子落………………
偏偏是这温柔至极又令人如沐春风般的笑意后,藏着重重危机与无尽杀机。
如梦惊醒,她敛去眸中的复杂情绪,再次平静地抬眸看着他,正视着他,认真道:
“季桓,我定会治好你。”但愿那之后,她能离他要多远有多远,此生老死不相往来!
果然,男人唇角的笑意僵了一瞬,旋即又恢复自如,只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她。
“本官、便等你的好消息。”
男人扬袖而起,二人这短暂的交谈不欢而散,皆近掩埋于窗外的漱漱落雪下。
正当辛宜打算将那契书这好收找起来时,男人的声音又从背后响起,冰冷刺骨。
“莫要再耍旁伎俩,本官只会允许你二人再见这一次。”
什么走漏风声?他大可拘了一绝世医者进府,来给他把脉施针,也并非郗和一人不可。
伴随着砰的关门声,窗外呼呼怒号的寒风声钻入耳畔,冻得她一个激灵。
胸腔中一阵苦笑,纤细的指节死死抓着桌角。她如今的情况,跟个被人豢养的雀儿有何区别?
无非是将拘她的地界,从此处的宣苑,便成了整个郡守府他触目所及之处。
他不允许她再见安郎和阿澈,甚至过了这回以后也不允她和郗和见面。她连出郡守府,都是奢望。
分明,安郎和阿澈,或许就在吴县,或许几步路就到了。分明近在咫尺,却又是远在天涯。
......
郗和是踏雪前来的,他披着一件靛青狐绒大氅,下车时动得还忍不住搓了搓手。
但一想到能见她,就连被人冒然拽上马车的怒火也消了几分。
季桓走后,云霁过来禀报说郗大夫不久就会来。
直到拎着药箱,靛青大氅上还渗出密密麻麻的细小水珠的郗和出现在她面前,辛宜的错愕才缓了稍许。
她怔怔地起身,拿了一条棉布给他。郗和也没推脱,径直接过棉布擦着身上的水珠。
云霁深深的看了他二人一眼,不动声色的推门退去。
察觉人走了,辛宜才松了一口气,面上的不适少了几分。
“我先替你把脉吧。”郗和脱下大氅,将之折叠平整放在近旁的椅子上,看着她道。
辛宜对上他的眼眸,向他伸出腕子,盯着他的神情,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直到郗和摇头后,她心中的巨石才终是落下。
从兮山回来的那段时日,季桓几乎每夜都要与她行事。每每都要弄到深处,她清洗时难免会有些不到位之处。
无论如何,她不可能容忍自己怀上一个与季桓血脉相连的孩子。这样的孩子,注定了不被期许,便不该诞生。
“安……………他……………城南??”辛宜想开口,忽地发觉喉头哽咽,一时动容竟说不出完成的话。目光越过郗和谨慎地看向门外,发觉门窗旁没有可疑的影子后,才继续道:
“你见过他了吗?他身子恢复得可好?”
“尚好。他最放不下的,还是你。”方才被强行请来时,季桓的人曾说,这是他与她最后一次见面的机会。
他去城南替韦允安诊脉的时,季桓不会不知道。季桓也定然料想到,他会将那些事告与辛宜,是以方才连季桓身边的那个大丫头都退下了。
季桓无非是要借他之口,叫辛宜知晓韦允安尚且活着的消息。
郗和想明白后,便在不再有所顾忌。
“入冬了,因之前风寒未愈,他夜里时常咳喘。前几天我才替他看过,想来喝过我开的药后应当不会再有事。”
“今日下了雪,他可有御寒的衣物。若没有,不若我做了几件??“眼眶里泪光涟涟,察觉郗和紧拧的眉心,她才忽地意识到今时不同往日。
“你放心,衣食用度方面,城南那处季桓并未短过。”
郗和心情有些复杂。
“我该对他感恩戴德吗?”辛宜忽地笑道,绷着下颌,抬手擦去面颊上泪光,眼底的气恼迅速积聚,夹杂着浓浓的恨意。
“我心里恨不得他死上千次万次,每次与他同床共枕,都令我厌恶至极,恨不得在他入眠时掐死他。”
“可是,如今我却不得不讨好他,不得不救他。”
“这......发生了何事?”见她哭得眼圈红肿,一字一句的痛斥季恒,却又自相矛盾的心理,郗和有些担忧。
辛宜将近日来的契约之事说于了郗和。
哪知,他听完后,也是拧着眉心一顿思量。
“可是他的病太艰难?我原打算,向你请教其中的一些诀窍.....”
“不。”郗和神情微妙,当即道。
“既知晓了病因,也不是难事,只稍稍复杂些。过去我替他诊脉时,对他的心病只是猜测,并不知该如何具体去做。’
“如今你在他身边,他又是因着你身上的气息才如此......”和旋即顿住,复杂地看了她几瞬。
“我珍藏的古籍中似乎有过类似的情况,不过我记不清了。”
“那我......”辛宜欲言又止。
“古籍残破,它的卷册残留在各地,若想完全的解决,还需修补古籍......”
辛宜终于听出一丝不对劲来,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这………………”辛宜心底已有些猜想了,纤细的指节紧紧抓着玫瑰椅的扶手。
“或许一年两年,三年四年,七年十年,玉绾你能等得起吗,韦兄还有那个孩子,等得起吗?”
“就算倒是你能治好他的梦魇,玉绾觉得,他会放你走?”
绕了一圈,终于点到正题,郗和不忍地看向她,神情悲悯。
“他会的,他以他阿母卢夫人之名,在我面前,在天地面前发了毒誓,他还与我立下盖有官印的契书,他……………”
辛宜也未意识到,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现在竟然有些无力,无力地睁大眼睛,茫然地看向郗和。
“玉绾,季桓他是否与你说过,他从不信神佛?”都和叹了口气,继续道:
“你可知,他为何会将卢夫人的墓迁回清河季氏,甚至与已故的季老别驾合葬?”
“他与他父,向来不合,甚至到了反目成仇不死不休的地步,想来你也有所耳闻。”
辛宜点了点头,他说得这些,也曾是她当年亲身经历过的。季桓对卢夫人有多看重,她自是知晓。
“卢夫人生前陷入乱军,备受凌辱,最终香消玉殒。季桓将卢夫人的陵墓迁回季氏陵园,是为了镇压已故的季老别驾,好叫他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以此,来发泄他心中的恨,来替他阿母报仇。”
犹如一记惊雷,在辛宜脑海中炸开,她惊愕又气恼道:
“他………………他怎么这般待他阿母?季选抛妻弃子,卢夫人生前未必不会恨他,怎么可能死后愿同他合葬呢?”
“他这般,正是做给季氏看的,这就是他对季氏的报复。卢夫人生前不能瞑目,死后能在季氏报仇雪恨……………”
“他若是信神佛,又怎会如此?”
郗和留给她一个复杂又悲悯的眼神。
是啊,他若是信神佛,便不会这般一己私欲左右他阿母的事。他这般倒是将已故卢夫人当成利用的工具,去威慑那些季氏族人。
他若是信神佛,该是对天地对已故的亡魂怀敬畏之心,又哪里如同着魔般肆意妄为,任他的喜好厌恶左右这期间的一切因果?
辛宜深深吸了一口气,苍白的面容上无力地扯出一丝笑来,有些自责有无奈。
“是啊,我不该信他的。他甚至连自己的亲阿姊都未曾手下留情。”
“季泠的事......唉,当年他做的确实太过了。那时季老别驾刚去没几年,府中再无人能阻止他......”郗和感叹道。
“那你......既这般了解他,为何过去还愿与他交好?”
想来,她第一次见到郗和。还是在清河季府的仲闻阁前,那时他正从季桓的书房中出来。
“他过去救过我,若没有他,我或许就活不成了。”郗和错开视线,面色复杂,抿了抿嘴,又叹了口气。
“其实,他也是个可怜人。”
辛宜没想到,郗和与季桓的缘分竟然同她与季桓间的缘分这般相似。
但,她更在意的是,季桓如今嗜杀成性,可过去为何又会救下旁得与他不相干的人?
若不是十几年前的那次相遇,她也不会默默喜欢季桓那般久。
“他为何会救一个与他素昧平生的人?季桓,他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辛宜道。
“许是同病相怜吧。”
郗和随意道,简略与辛宜说了二人过去的流亡经历。
“他也会有恻隐之心?”回想起进来他与季恒的对峙,她忽地冷笑一声,而后面上的笑意渐渐淡如,双眼无神,怔怔看向郗和。
“他有恻隐之心啊!”
她没有忘记那个骑在马上神情肃然,眉眼冷峻的白衣少年,怪不得他周身总是营造这一股生人勿近的凛冽,原是经历了这么多事。
但,那个少年早就死了,死在了邺城大火的那一日,葬着她过去少女怀春的情思,一起死在了邺城。
郗和走后,辛宜一个人坐了很久很久,久到暮色四合,男人又如往常一般来此宣苑。
察觉辛宜的视线从进门开始一直落在他身上,季桓忍不住挑眉,取下鹤氅慢慢走向她。
“在看什么?”
“在看大人何时能让我出去?”辛宜淡漠道,盯着他的眼神有几分幽怨。
“想出去?但你要知晓,并非所有人都能平白无故从本官的拿走什么。”玩味的目光看过来,他特意严重平白无故四字,倒令辛宜有些不适。
“你想要什么?”辛宜懒得同他敷衍,直接开门见山。
话未说完,下颌已被人擒起,男人居高临下渐渐俯身想她靠近。
微热的气息铺面而来,漆黑的长睫不断颤抖,辛宜旋即侧过脸,却又被男人猛地松开。
“安寝吧。”淡然的语气有几分恼怒。
他想要什么?季桓一时竟也无法确认,他想要什么。辛宜被他牢牢握在手中,再无旁人可觊觎。
垂眸看着她空洞无措的眼睛,却又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她想出去,她想逃离这困有之地,她想与安郎和阿澈回到过去那般。
辛宜暂且压下心中的恼怒,强扯出一丝笑意,走到他身边,开始如往常般替他宽衣解带。
纤细的指节还未触及男人腰间的玉带扣,一条有力的臂膀从后忽地地揽过她的腰肢,迅猛地带着她往前一挣……………
眼前蓦地一黑,温凉贴上时,辛宜脑海中的画面猛然一滞,短暂地失去了思忖的能力。
季桓一手揽着她的腰往前靠,同时俯身含住她的唇瓣,放肆又略带疯狂地开始攻伐。
直到唇舌间渐渐蔓延出一股血腥味,辛宜登时意识回笼,伸出双臂抵在男人宽阔的胸前。
“......“
良久,季桓才离开了方才的那抹娇艳。定定地注视着面前欲哭无泪却怒不敢言的女人,若有所思。
往常,他对此等风月之事向来无感。认为这般交吻唇舌相接口津交渗之事太过恶心令人不适。
可那饱满圆润的唇瓣上水光莹润,娇艳欲滴,尤其是在女人的轻颤下还带着几分欲说还休的糜艳之态。
若是此处含得是…………
季桓盯着那张合的唇瓣,目光渐沉,危险的目光夹杂着一丝狠色与戾气。
“会吹箫吗?”
“吹得好了,本官便允了你所提之事。”
季桓晦暗的目光在她周身逡巡,似乎透衣衫的烈火,炽热而又放肆。
辛宜对上他的目光,心脏不由得猛跳。过去,就算与季桓同房,她也从未被迫做出此事。在季桓看来,定是旁人教会得她......她有预料,若是她回答一个是字,指不定会被如何磋磨。
拼命压抑着羞恼,她迟疑的时间越长,男人的脸色便越黑。
“我......只会射箭。”她自幼在并州长大,于读书乐理方面一向不太精通。
射箭,她到底当是什么?男人的脸色才堪堪缓和几分。
余光瞥见他面上似有悦意,辛宜紧紧咬着牙,她怕自己抑制不住,就要再次同他撕破脸。
可当下惹怒他绝非一个好主意。若她能出去,再想想旁的办法,她才不会一直甘愿被他禁锢。
“若您愿意教,我也可以学。”辛宜敛去眸中的厌恶之色,不然地看着他。
“成,今夜吹得好了,本官重重有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