購物的細節被之後的記憶所覆蓋,已無從尋覓。或者是被下午另一個事件完全轉移了關注,也猶未可知。當那個期盼中的家夥,嚼著口香糖,拖著拉杆箱,面無表情,故地重遊般隨心所欲地出現在眾人視野裡的時候,我的心情複雜而多元。
他隨意的和後爸後媽比劃了兩下,接著,簡單的看了我兩眼,便一頭扎進自己的小屋,門在身後密不透風,直到黃昏,晚飯將至。
一聲阿門過後,鍋碗瓢杓交響,我和他各把一端,鳥語在餐桌上空縈繞。我是有話要說,卻不知所雲;他是只顧低頭吃飯,而不知所終。但讓我羨慕不已的是,他的聽力很好,周口郊區的英語口音,依然能夠從容應答。這在一個月之後我倆的集體叛逃之路上,發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一頓飯下來,要麽寂靜無聲,要麽七零八落,我感到深深的無力與羞愧。晚飯後,本該是彼此閑暇聊天的最好時機,他卻早早的撂了碗筷,道了晚安,遁入小屋,繼續無聲無息;我選擇繼續留下來,裝模作樣的收拾碗筷,不鹹不淡的沒話找話,等到一家人坐定開始看電視,又假模假式的沉浸其中,在喜笑顏開裡緊跟其後,在指點江山中刻意聆聽。一路別別扭扭,糊裡糊塗,總算熬到了本集結束,急忙抽身站起,連道晚安,之後逃之夭夭。
今天的我寫下這段文字的時候,為當年的自己感到可憐又可笑。可對於每周都交納著巨額的住宿費,又渴望快速提高自己英語聽說能力的人而言,除了“厚顏無恥”之外,還有其他選擇嗎?他的置身事外自絕於世,不能不說也是一種選擇。但這種境界至今我也無法得其精髓。
上廁所的檔口,我和他擦肩而過,得以窺見屋中情形:床鋪凌亂,所帶之物隨地可見,筆記本電腦開著,正聯機打著遊戲。他去也匆匆,回也匆匆,來不及瞟我一眼,便又戴上耳機,進入到了另一個世界。
我則帶著失落和無語,走進房間,默默的關上門,打開隨身聽,裡面播放的是我隨身攜帶的新概念英語二。我聽著磁帶,對著課本,一句一句跟讀。大概後媽也為我的刻苦所感動,忍不住輕聲上前叩門,對我溫柔低語:“聲音小點”。
那是我第一次動了離開的念頭,一閃而過,然後就在濃濃的黑夜中沉沉睡去。我想,一覺醒來,又會是一個全新的早晨吧。